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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松下有鹤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扶姣喔了声,呆了会儿,再次拿起木筷,对着那碗冷透的面又吃了几口。仍是很文雅的姿态,慢慢地尝了几口,眼睫轻轻抖动,才现眼中不知不觉有了湿意。

  其实最初是没有那么难受的,即使知道扶侯有了不知名的小妾,还有了庶子,心中更多的情绪是气愤,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阿娘,觉得他背叛了阿娘。能够想出用玉玺来骗他的法子,扶姣还深觉自己聪明,竟能够骗阿父,更为接下来自己要去营救舅舅一家而兴奋,可李承度的话犹如一盆冷水……还有那两个不知何时暗暗跟在她背后的人。

  扶姣用力眨了眨眼,试图收回那点不争气的眼泪,告诉自己不可以再在李承度面前哭第二次,但情绪若能完全掌控,她就是不是扶姣,而是李承度了。

  察觉到泪水无声涌出时,扶姣飞背过身,对李承度道:“不许过来,你刚杀了人,身上太脏了。”

  事实上李承度衣衫干干净净,连一点血迹都没,他在原地顿了顿,瞥见扶姣拿袖口一下又一下地擦脸,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任谁都知道她怎么了。

  他往前迈了一步,脚步声立刻让扶姣回头,胡乱擦拭的脸仍有泪痕,眼眶红红的,“你做什么?”

  “拿壶,去烧水。”

  “……烧水干嘛?”

她试图用最凶的语气震住他的脚步。

  李承度显然并不怕,提了壶去接水,放入厨房的锅中后,才回身道:“郡主稍后应该会口渴。”

  扶姣脑袋转了转,意识到他是说自己会哭得口渴,本是由委屈伤心占满的情绪被什么刺了下,让她微微一滞,有那么瞬间想笑,可是身体还在哭,两厢交织下,忽然唔了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小嗝。

  她倏得睁大眼,仿佛不可置信般,身体的反应却不由控制,哭一声,就要打个小嗝,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伤心哭还是气哭,呜得骂他,“臭李承度,怪你,嗝——都怪你……”

  先前的低落情绪在这种颇为滑稽的情形下慢慢消散,李承度唇畔也带了不易察觉的笑意,取来柔软的巾帕为她拭泪。

  扶姣仍是边哭边打嗝,还要不高兴地问他怎么会有小娘子用的巾帕。

  “郡主自己忘了,当初在船上,你分别放了十几条在我和王六身上,以备随时取用。”

  扶姣想起来了,看标记也确实是她的,但气势不能输,如果不是李承度说什么烧水的事,怎么会让她哭也不得自在。

  分明哭成一只小花猫,仍不忘保持气势,李承度为她慢慢擦拭泪水,待她稍微平静后出声道:“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应下郡主,不知郡主先前的话,是否仍作数?”

  扶姣点头。

  他道:“既然已是郡主的人,那有些事,我便不得不提醒郡主,那位婉姨娘和小郎君,你预备作何处置?”

  顿了顿,“如果未曾有明确打算,不妨交给我。”

  第三十四章·?

  漏尽更阑,李承度仍在提书信,烛光在身侧摇曳,将他的身影投至地面、窗畔,偶被缝中溜进的风吹得张牙舞爪。他头也没抬,从指间轻轻弹出一块极小的石子固定住烛台一角,光芒立刻停止晃动,渐盛起来。

  这样简陋的环境,以他的身份,其实本不应该。

  即便家中遭逢大变,但扶侯救下他后从他父亲李蒙手中接掌了部分兵马,又极为欣赏他,从最开始就不曾亏损过他的待遇。

  这种情况是在抵达雍州后出现的,其中缘由不用问也清楚,定是督军汪豫的手。

  汪豫此人的身份,李承度暗中了解过,虽然年轻,刚过而立的年纪,看着只是个无害文雅书生,实则经历颇丰,从一个穷苦秀才之子到扶侯最器重的心腹之一,不可谓不艰辛。他和扶侯互有救命之恩,又曾为扶侯搏命杀过一位劲敌,所以很得扶侯信任,当初婉姨娘一事生时,才能轻飘飘几句得以脱身。

  在这种识人用人的功夫上,很难不承认扶侯和小郡主的父女关系,因为两人都如出一辙得自信。正像扶侯,在他看来,诸多幕僚都是仰慕他的才华魅力而主动投奔麾下,便也没有什么不可信的。

  有时候,李承度也不知该说他是极为大度还是过于自负。

  而汪豫不喜李承度的原因有两点:一是他一直认为,李承度作为李蒙之子,只要李承度在,那些李家军必不可能真正臣服扶侯,很容易被李承度重掌握;二则是,他向扶侯提的诸多意见都被李承度驳回,且不留情面,兼之李承度才智远高于他,扶侯又是那样惜才的态度,让他极有危机感。

  不管内因外因,都注定他必会将李承度视为劲敌,欲除之而后快。

  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斗争,李承度对此没什么惊讶,因扶侯对家人的救命之恩和父亲临终所言,他其实并不准备对汪豫做什么,约定之期将至,他一个注定离开的人,也没必要牵扯进扶侯下属的利益斗争中。

  但没想到临别前,他还是亲手给自己揽了个大麻烦。

  …………

  扶姣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应她的要求,内室一隅放了盏彻夜长燃的连枝灯,灯树制成镂空花型,光影从其中穿过,在帐幔映出各种形状。

  她看着帐顶出神,想起回来时爹爹什么都没说的模样,对她身后少了两个人也不以为意。正如李承度所言,既然先前放她出了门,那这种时候爹爹无论怎样都不会对她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