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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寶領劉潔進房,招呼坐沙發,又泡茶。劉潔說,阿嫂不要忙,我講兩句話就走。玉寶說,來者是客,茶總要吃的。待茶泡好,玉寶坐定,劉潔說,下個月,我不幫忙刷馬桶了。玉寶說,為啥,可是分配到工作。劉潔搖頭說,我要嫁人了。玉寶說,恭喜恭喜。劉潔面無表情說,沒啥好恭喜的,無非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玉寶說,實在不想嫁,就不嫁,勿要勉強自己。劉潔說,由不得我任性了。玉寶沒響,劉潔說,我有些話沒人講,憋在心底,壓的我喘不過氣來。玉寶說,要信任我,可以講給我聽。
劉潔說,我曉得阿嫂是好人。我歡喜逸文哥,歡喜有些年數了。玉寶說,逸文曉得吧。劉潔說,不曉得。玉寶說,要我告訴逸文麼。劉潔激動說,不要,千萬不要。玉寶說,好好,我不講,吃口茶吧。
劉潔吃了半杯茶,情緒緩和說,老早底,我配不上逸文哥,現在,我少了只手臂,更加無地自容了。玉寶說,不要自卑,不是小潔的錯。我在疆毛紡廠,曾在車間做擋車女工,辮子、手臂絞進機器里,也親眼所見,這是無法預料的事故,沒人想這樣。劉潔說,對人家來講,是無法預料的事故,對我來講,不是。玉寶怔住說,啥。
劉潔說,七四年有辦法的,就開始6續回城了。我三天兩頭寫信,醜話好話講盡了,懇求姆媽阿哥允許我回來,死活不答應。七八年大規模返城,我在的工廠,能走的幾乎走光了,除了早早結婚成家的,還有我這種,家人不收的。每日裡開送別會,看人家開開心心離開,我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每天早上醒來,枕頭巾濕透了。
玉寶說,我感同身受,我回來也晚,八二年、才辦好回城手續。劉潔說,最起碼,阿嫂還是回來了。曉得阿哥跟我講啥嘛,讓我在疆,尋個人嫁掉吧,不要回來了,在哪裡不是生活,何必一定要回上海呢。還是人講的話吧。我實在沒辦法,沒辦法了。
玉寶有種不祥預感,大驚失色說,難道小潔。劉潔說,阿嫂沒猜錯,我這條手臂,我是故意伸進機器里的,當時辰光,看著機器是只老虎,張開血盆大口,將我的手臂,吞咬的血肉橫飛,痛啊,鑽心的痛,腦子裡還在想,蠻好,我終於可以回上海了。
玉寶痛心說,哪能好這樣呢,一定還會有辦法的。劉潔淚漣漣說,回來後,沒想到,還能看到逸文哥,我霞氣開心,逸文哥比記憶里還要帥氣,還沒結婚,對我還如從前那般熱情,但我是個殘疾人,我再也配不上逸文哥了。殘疾是我自找的,殘疾幫了我,也毀了我。我講這些,不是要博阿嫂同情,我就想講出來,講給一個人聽,我憋的太難過了。玉寶不禁流下淚來。
第82章前進
當天夜裡,玉寶將劉潔的話,講給潘逸年聽。玉寶說,要不要讓逸文曉得。潘逸年說,不用。玉寶說,為啥。潘逸年說,劉潔不是講了,不要告訴逸文。玉寶說,可我認為,逸文應該知道真相。潘逸年皺眉說,知道又哪能,讓逸文娶了劉潔,這不可能。玉寶怔住。
潘逸年說,逸文啥性格,我還不曉,不會勉強自己。退一萬步,就算逸文肯,姆媽這一關也過不去。玉寶沒響。潘逸年說,再講,逸文最會洞察人心,劉潔的情意,未必一點不知。一直沒表示,說明沒心想,既然裝傻充愣,何必要揭穿。儕是老大不小的人,我們就不要摻合了。玉寶嘆口氣。
月亮搶星星的小汽車,星星抱住不肯,月亮伸手朝臉上抓一記。星星哇哭了,爬到潘逸年懷裡說,爸爸。潘逸年說,我聽到了啥,再叫一遍。星星指著月亮告狀,爸爸。潘逸年說,玉寶,聽見吧。玉寶說,沒聽見,沒聽見。潘逸年抱起星星說,再大聲叫一遍。星星哭著說,爸爸。潘逸年得意說,玉寶,聽見吧,叫得老響亮。玉寶酸溜溜說,小赤佬沒良心。
潘逸年捧起星星臉說,抓破了。星星嗚嗚訴委屈。玉寶拍月亮屁股兩記,教訓說,不許抓哥哥。月亮低頭,白相小汽車。潘逸年嘲諷說,這叫啥,有其母必有其女。玉寶撲上來打,潘逸年大笑,一把握住手腕,湊近香面孔,星星歪頭看,拍拍小手笑。
一個月後,劉潔出嫁了,玉寶抱著月亮,在人群里看熱鬧。劉家媽和哥嫂,喜笑顏開,發糖發煙,玉寶看那郎,穿了身西裝,不高不矮,相貌普通,有些顯老,眉眼滄桑。三個孩子也來接親,穿著簇衣裳。劉潔從樓里走到外面,一身潔白婚紗,姚大嫂嘀咕說,這男人可以的,一般二婚頭,娘穿啥婚紗。吳媽說,唉喲,帶三個小囡,想想辣手。劉潔手裡捧花,眉眼不抬,看不清表情,大概手不方便,也沒挽郎的胳臂,筆直的朝外走,從眾人旁邊經過,劉家媽忽然哭了,在背後喊,潔潔啊,我苦命的女兒啊。劉潔也一直未有回頭。
潘逸年走進錦江碧麗宮,服務生來接待,報上姓名,引領到舞台邊上沙發座,蘇燁、朱總,嚴先生,張維民,李先生到齊了。潘逸年坐定,朱總笑說,這碧麗宮,上海第一家迪斯科舞廳,我造的不錯吧。潘逸年環顧四周,金碧輝煌,造價不菲,笑贊說,確實上檔次,無論從空間布局,聲、光、電設備的選購和安裝,呈現的音響和照明,就舞台效果來看,是成功的。朱總笑說,能得潘總誇獎,所有辛苦值了。那看舞池頂的彩燈球,我專程從國外訂的,等些音樂放起,燈球滾動,效果驚人。蘇燁說,好哩,老王賣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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