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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聽著這些心裡剖析,只覺得心疼,一腔的隱怒終究還是散為了一聲嘆息。
扶蘇少不更事,待人又一向熱忱純粹,自然理不清其中那些彎彎繞繞。
他才十六歲,什麼都沒經歷過。他不像歷代先王那樣,多有在別國為質的經歷,嘗遍了人情冷暖。所以他不懂那些人的齷齪心思,也不懂朝堂鬥爭里的詭譎骯髒。
這不是扶蘇的錯,扶蘇天性善良容易相信別人,這該是扶蘇的優點才對。
秦王政將兒子抱了起來,輕輕放在殿內的軟榻上:
「別想了,你先休息一下,等你休息好了,父王再同你慢慢分析。」
是時候該教導兒子一些手段了,不能因為朝政繁忙就忽略了對兒子的教導。
給扶蘇拉上被子之後,秦王走出了內殿。他低聲吩咐侍從,從今日起長公子就住在宮內養病,什麼時候養好了什麼時候在回府去。
侍從被這風雲變幻的局勢弄得措手不及,前一刻還以為公子要徹底惹怒王上,怎麼後一刻父子倆又重歸於好了?
一群人摸不著頭腦地下去準備了。
長公子成婚前都是住在後宮那裡,但看王上的意思,是要長公子就住在章台宮這裡。那就得提前準備一些東西,將宮室再收拾一番,免得怠慢了公子。
章台宮其實是用以政治活動的宮殿,而非寢宮。可誰讓他們有個過於勤勉的王上,愣是在章台這裡「躬操文墨,晝斷獄,夜理書」,很多時候為了節省時間,處理政務太晚就直接睡這兒了。
可無論王上是不是把章台宮當寢宮用,長公子一住進來,就必然會讓所有朝臣多想。
——王上是不是有立太子的意思?否則哪有普通公子住進章台宮的道理!
這就和皇帝自己住在御書房,還把兒子也叫來一起住。你說他沒有別的心思,這誰信啊。
秦王政走後,扶蘇重睜開眼睛。
他根本就不困,來之前才睡了一覺。哪怕中途被氣醒,也睡得差不多了。
住進章台宮是扶蘇設想中最佳的結局,既可以近水樓台和父親培養感情,又能最快度向群臣傳達他們父子重歸於好的消息。
如今已經達成目標,他得再思考一番接下來該怎麼做。
那天的朝會,得罪的可不止一個秦王政,還有李斯。
作為日後的大秦丞相,李斯這個人能力手腕都不缺,是個人才。自己現在連太子都沒當上,得罪李斯沒有好處只有壞處,關係自然要修復。
正好,章台宮裡達官顯貴頻繁往來,他也不怕堵不到人。
扶蘇安安心心在內殿休息了小半日,晚間感覺身體沉疴盡去,可以生龍活虎地繼續練武跑跳了。但為了多在父親身邊蹭住幾日,他依然裝作弱不經風的樣子。
幸虧扶蘇天生皮膚白,不怎麼曬得黑,哪怕往日練武勤快,如今看著還是膚色白嫩。裝病時這就是最佳幫手,親爹眼怎麼看怎麼覺得兒子「面白如紙」,身體肯定還虛著。
秦王政關切地打量了扶蘇幾眼,性格使然沒說出什麼關心的話,只是用挑剔地語氣讓人撤換了扶蘇案上的幾道菜。
王上表示:
「這些菜太油膩了。」
侍者們趕緊端了下去,就要去通知御廚重做來,又聽王上說從自己桌上端兩碟子菜給公子。
最後,兩桌菜互換了幾道,「油膩」的那些到了秦王面前,倒也不用再麻煩廚子了。
只是那所謂的「油膩菜」,眾人怎麼看怎麼覺得都是王上在雞蛋裡挑骨頭。
扶蘇:……
父親的關懷他確實很享受,可他重生之前因為生病已經被迫吃了許久的清淡食物。好不容易換到個年輕力壯的身體裡,他真的很想吃點不那麼健康的東西。
扶蘇愉悅又煩惱地用完了這一餐飯食,心想以後如非必要還是別裝病比較好。只是想和父親同住而已,撒嬌也是能達成目的的。
飯後,秦王政難得沒有繼續去看奏摺。他答應了兒子要同對方分析這些天的事情,自然不會食言。
其實那些彎繞扶蘇都懂。
淳于越想培養出一個親善儒家的仁君,藉此改善大秦的虎狼之風。他很看不慣秦人的作風,所以想從下一任秦王這邊下手。
秦王政一開始沒有阻止,是因為鐵血君王確實需要一個更溫和的繼承人。
在秦王政的計劃里,他自己會以最快的度一統六國、完成改革,強壓下所有的反對聲浪。
這些事情,秦王政覺得自己都能做完,不需要兒子再做什麼。兒子只要別推翻他的制度,沿著他的路繼續往下走,順便用懷柔的手段安撫一下不滿的全天下,一切就很完美了。
類似於打一棍子給個甜棗這種。
但秦王政沒料到,淳于越教出來的扶蘇有點過於純善了。「仁」是個好事,太「仁」了就不合適了。
秦王政想要的是秦皇扶蘇這樣的繼承人,表面上仁慈溫和,其實該有的帝王手腕一個不少。
這幾年原主的所作所為讓秦王政有些煩惱,他擔憂兒子恐怕達不到自己的要求。但是他不願意就此放棄,於是有了今晚的手把手分析教導。
說不定兒子只是沒學過,所以才不懂。等他學了,就不會再盲目仁慈了,還能將權謀手腕玩得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