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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在腳踏上,將盒子掀開,用白玉方挑起藥膏,放在一旁,頷低眉:「請主子上藥。」
皇帝含糊地「唔」了聲,騰出一隻手,放到她面前。
她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打量了一通,一個傷口也沒找著,皇帝看不下去了,又得做足人君威儀,只好奮力給她使眼色,沉聲提醒她:「不在這裡。」
她下意識「啊」了聲,這才驚覺自己御前失儀,忙死死低下頭去。不在手背,反正在手上。她這麼想著,便替皇帝翻起馬蹄袖,一折又一折,小心翼翼地捲起袖口。
皇帝的小臂精壯緊實,嫻於弓馬,據說能拉得動十二力的弓。青年男子的手有著利落又好看的線條,她雖然打小充男兒教養,旗人家的姑奶奶敢拋頭露面,但是畢竟男女有別,這樣近距離地接觸一個男子,還是頭一回。
她覺得不能露怯,須得裝得落落大方。先找到皇帝手腕上的傷痕,的確是挺大一片,高高地紅腫起來。不過好在這次藥來得早,想必好起來也快。
藥膏觸於傷口,緩解了原本灼人的火熱。皇帝舒適地嘆了口氣,卻又頓時覺得有些尷尬,忙輕嗽一聲,妄圖遮掩過去。他覺得傷口的灼熱轉移到了耳根,竟然不敢再看她了,只好故作正經地偏過頭,在轉頭的剎那,瞥見她面上雖然鎮定自若,耳根不知何時,竟也悄悄地紅了。他的內心瞬間有種盈滿的充實,緊接著逸出幾分甜絲絲的味道,又覺著自己耳根發紅亦是心安理得。
他其實很糾結,想要說點什麼,可不知道該說什麼。先前她給李長順和四兒送東西,他全看見了,的確是有些生氣的。當著他的面私相授受,把他當什麼了?難道那兩個人使得,他就不配嗎?他其實很想問問她,怎麼老覺得那些宗室子弟很好?這個笨姑娘,他這樣一個全乎人天天戳在她眼窩裡,他的好,她全看不見麼!
不過眼下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沒有平親王還有榮親王端親王,還有滴里搭拉一堆討嫌又偏要戳人眼窩裡的親王,拿不準是不是哪有一個對她有意思。他們都比他有優勢,對上眼了,求老太太發個旨意,奉旨成婚不是問題。可是他呢,他有什麼?這麼對比下來他這個皇帝就可憐地顯得相形見絀,他唯一的優勢,大抵就是那一枝梅花,讓他覺得她對他還是有一點點喜歡的。更讓他不斷勸服自己,生出無盡的勇氣和底氣,干出一些有違常法又稍稍有些喪盡天良的事。
皇帝佯裝在看書,用另一隻手捻著書頁,翻過去。在翻頁的間隙,飛快地乜她一眼,慢慢問:「姑娘大安了?」
她忙著上藥,是個做事情專注的姑娘,忙得不亦樂乎,聽見他問才分出心來回話,「謝萬歲垂詢,奴才好得差不多了。」
厚厚塗了一層,袖子暫時不能放下來。她悄悄出了口氣,感謝菩薩保佑,這位萬歲爺今兒還算正常,並沒有怎麼為難她,她才得以順順利利地平安脫身。心下鬆快,收拾東西也快,她輕輕巧巧福了個禮,捧著盤子就要告退走,皇帝心裡著急,飛快地一伸手,拉住了她。
搖光腦子裡「轟」地一聲,懵了。
皇帝顯然也懵了,怔怔地望著她,卻沒有撒手的勢頭,認真地思考了片刻,繼而覆上了她的手背。
他低低叫了聲,「錯錯。」
那聲音滿是繾綣,柔和又親切,如同三月晴暄的春風,攜帶著花草初生的香氣,卷裹著動聽的鳥鳴,便那樣毫無徵兆地,輕輕拂過她的心上。
她忽然生出幾分眷戀的淚意,緊接著渾身一顫,恍如大夢初醒般,轉過身來,看著他。
而他也正看著她。
那目光清澈澄明,坦然又熱烈。
她卻膽怯起來。
慌張的膽怯。
搖光記得李長順說過,主子不喜歡蠢笨又裝機靈的人。
她努力平復內心捲起的洶湧情緒,勉強擠出一個笑,表現得十分驚詫,十分疑惑:「萬歲攥著我做什麼?」
皇帝問:「你不明白嗎?」
她明白嗎?也許有,可她不敢,不能。
她搖了搖頭,卻又靈光一閃似的狠狠點了點頭,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伴著不太相襯的雀躍,「明白啊!
您還想向我打聽打聽宗室們?」她歪頭想了想,「我知道的不多,但是好賴大多都打過交道。萬歲想打聽誰的消息,您直說吧,不必拉拉扯扯。」
皇帝眼裡是瞭然的神色,知道她在裝傻,只覺得有。他手上使了些力,帶著些不講理地蠻橫,將她拉到面前,四目相對,她慌張躲避的眼神,已經毫不留情地撕下了她故作鎮定的麵皮。
真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這幅無賴的模樣。
他就扣著她的手,纖細的手腕子,不盈一握。她的袖口暗香盈滿,並非蘭麝,原來是金瓜貢的香氣,皇帝便有些惱怒了,嘴角似笑非笑,眉梢眼角卻悄然盈滿了笑意,好整以暇地說:「想問問我。」
東暖閣里本就暖和,兩個人靠得那樣近,呼吸可聞。搖光被他牽扯著,半跪在炕沿上,她膝蓋受了寒,磕著便有些痛,忍不住「嘶」了一聲,皇帝乾脆拉她一把,讓她半坐在炕上了。
皇帝心裡卻少有的平寧,安靜地等著她的評價,她顯然是懵了,傻乎乎地坐在那裡,那雙眼睛像小獸一樣,疑惑又不安地看著他。皇帝不忍心為難她,「哧」地一聲笑了,故作嚴肅地嚇她:「你這是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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