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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屋里动静渐休时,已过夜半。
郗翰之抱着她只小憩片刻,便至鸡鸣。
阿绮仍闭目沉睡,他小心翼翼起身,在她额上亲了亲,以极轻的声音道:“等我回来,查清真相。”
说罢,披衣往外间去。
幽幽月色下,阿绮悄然睁眼,望着外间人影,久久出神。
……
谯氏蜀国建于八年前,其主谯汤称成都王,四年前为秦主羌人姚符封为蜀王。
蜀国处荆、宁二州之北,掌着晋室之门户,一旦为胡虏攻破,便会即刻危及晋室国土,因此郗翰之早有将其攻下的意图。
因蜀国居地势之险,易守难攻,出兵须得出其不意,方能一举拿下。
郗翰之早先已派曾诩入蜀境秘密勘测地形,此番出征,已是做了完全准备。然兵不厌诈,军中最惧消息走漏,他可派人潜入蜀地,谯汤亦会如此。
是以为防敌军刺探军中动向,他早先便与手下心腹商定计策。却密而不。
依常理,伐蜀当自内水入,因此他料定谯汤会主要于内水设防,再于涪城置重兵,而他偏不走此路。
他携七万人,分作三路,其中两万交先前在南燕立下大功的卫广,作疑兵出内水,扰乱蜀人视线,余下五万则由他亲自率领,自外水进成都。
为防消息走漏,他与卫广虽兵分两路,却皆未对旁人透露半个字,尤其他所率之主力,直行进至白帝城时,才知军中部署。
北府军中尚不知自己动向,更遑论蜀军?
谯汤果然如郗翰之所料,于内水设防,于涪城驻军,依水岸建堡垒防御,一见北府兵另辟蹊径,直击而来,纷纷方寸大乱,连丢数地。
郗翰之趁势而上,各个击破后,合先前两军为一股,以七万之力强攻成都。
谯汤本欲竭力而守,然见颓势已定,竟是命人去捉了欲再度逃走的前弋阳内史娄景,押送至北府军中,以投降求和。
然郗翰之早抱了一句吞下蜀地的决心而来,捉拿娄景不过是个幌子,遂命人暗中伏击,待娄景尚未押送至时,便半道劫杀。
谯汤见避不过最后一战,绝望之下,竟一根白绫将自己吊死在城墙上。
主亡国破,蜀地再入晋室版图。
郗翰之改蜀为益州,以卫广为刺史。
而今,他的势力范围,自以小小南豫州,一下扩大数倍,已隐隐有袁朔之势。
自成都归去前,他留在衙署,亲自写奏疏上呈朝廷。
刘澍恩心中有担忧:“使君近来接连有大胜,恐怕引陛下猜忌。”
郗翰之将奏疏交他,闻言冷笑道:“无事,皇家式微,士族手中虽还有兵,却皆是散兵,不敢动我。如今陛下若要除我,至多将我召入建康,我不应就是了。”
眼下的他,已如袁朔,人人忌惮,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望着灯下墨与缣帛,忽而想起什么,眼光一闪,又提写了一封书信,仔细封好,道:“你且将此信送回寿春,记得,叫人定亲自交到母亲手中,勿经旁人手。”
刘澍恩领命而去。
☆、旨意
郗翰之入蜀地,不出四月便大获全胜。
消息传回寿春时,刺史府中自然是一片欢欣。然随着战报传来的,还有使君给老母亲的亲信。
那来送信的是刘澍恩派来的心腹亲随,将蜀地的消息一一说清后,将手中书信奉上,郑重交入刘夫人手中,道:“使君命仆定要亲手将此信交老夫人手中,并嘱咐老夫人,定要独自拆阅。”
刘夫人本是满面喜色,带着红夫与阿绮,一同在正厅里见这蜀地来的仆从,听他如此说,一时有些诧异,接过那信后,忽而有些忐忑不安。
她左右看看阿绮与红夫,犹豫着将那封好的信接过,又冲那亲随道:“好好,翰之可有说何时归来?”
那亲随照着临行前刘澍恩的吩咐,拱手道:“使君未曾明说,想来信中当都有提及。”
说着,仿佛不放心似的,又望向那尚未拆封的信,“使君说,心中之事万分重要,老夫人定要谨慎。”
刘夫人一个寻常的妇道人家,未曾见识过朝廷与军中的明争暗斗,然她到底也知道,儿子如今官至使君,定有许多人暗中窥伺,行事间,也越艰难。
只是他忽然送来这样一封信,不知其中所说何事,便已这样郑重其事,实在令她又惊又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含糊着应下,命那人退下。
那亲随依言语退下,一时屋里只剩下刘夫人与阿绮、红夫三人。
方才的话,三人都听得清楚,阿绮知是郗翰之写给刘夫人一人的信,毫无窥伺之意,当即便起身,冲刘夫人道:“既得了消息,知郎君一切安好,战事顺利,婆母定已放心了,儿媳不敢叨扰,便先回去了。”
说着,略行一礼,便出屋往自己院中去。
刘夫人见她如此识,一时有几分赞许之意。
坐在另一侧的红夫,心中却忽然默默打鼓,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刘夫人手中紧紧捏着的书信,眼神闪烁。
可阿绮已十分自觉地去了,她若再多逗留,难免教人察出不对,只得慢吞吞起身,垂着头也出去了。
待屋里空无一人,刘夫人方命门边婢子将门阖上,将手中信件拆开阅览。
不过一块巴掌大的缣帛,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刘夫人虽出身贫寒,到底也曾是小吏之妇,总还是识字的,一时细细浏览,面色越来越凝重,仿佛出了天大的事,令她担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