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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夫人虽也盼着儿子常在身边,可也不愿阻儿子的前程,只摇头道:“胡说,翰之从来都是最孝顺的孩子。母亲留在府里,每日吃得好,穿得好,已是佛祖恩赐了,再不敢有别的奢念,唯盼我儿来去平安。”
郗翰之微微躬身,烛火照亮他半张面孔,看来十分恭敬而笃定:“母亲放心,儿子行事,从来谨慎,皆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方一击而中,绝不会有差。”
刘夫人连连点头,母子二人又说了些话方休。
郗翰之自母亲屋中离去后,并未回房,却是先往书房中去,召来刘澍恩,问:“可去问清了,这数月里,府中可现过什么可疑的人或事?”
刘澍恩知他要问起,归来后,未随他往衙署去,先将事办妥了,此刻早已了然于心,答道:“府中人进出,并未见可疑的,这些时日来,往来的书信,除了老夫人与郎君外,便只有陈娘子往娘家送的信。昨日建康宫中,有陛下送给夫人的信,信中内容已抄录在此。”
他自袖中取出缣帛递上:“信已送至夫人手中,夫人并未有回信送出。”
郗翰之接过匆匆阅览。
信中不过是说了些近来建康风物,并无其他重要的事,只尾处略表了思念与盼回信之意,令他心中稍有不悦。
他冷哼一声,将缣帛燃尽,又问:“继续盯着。可还有事?”
刘澍恩点头,的确还有一件事:“使君可记得,数月前,曾有宫中内侍,奉陛下之命,给夫人送了些青梅酒来?”
郗翰之愣了愣,略一思索,便想了起来。
刘澍恩接着低声道:“那些内侍,那日离去后,便启程回建康去了,然我照使君的意思,多了分谨慎,命人一路跟着,方现其中几人,行至半道,竟是悄悄留下,待过了几日后,又折回寿春来了,此刻正寻了处民居暂留。”
话音落下,郗翰之不禁冷笑一声。
天子果然存着别的心思,借送酒的机会,教人暗中留在此处,想来日后潜在姑孰广济寺的人,便也是这些了。
“可见他们与府中人有接触?”
刘澍恩摇头:“不曾。”
郗翰之眼眸眯起,盯着燃缣帛残留的灰烬,道:“时候到了,方会露出马脚。”
刘澍恩躬身应:“我会再命人时刻紧盯着,再有异动,即刻回报使君,”
说罢,拱手便要退去。
郗翰之闻言只“唔”
了声,仍兀自沉思着。
然便在刘澍恩快要退至门边时,他脑中却似飞快地闪过了什么。
“等等!”
刘澍恩站住,回身问:“使君还有何吩咐?”
“你说,先前天子赠的青梅酒,夫人可饮过?”
刘澍恩蹙眉想了想,摇头道:“使君恕罪,此事我并不知晓,只记得初送来时,未见夫人饮过,只留在库房中,后来如何,未再留意。”
郗翰之心中动了动,沉吟道:“你教人悄悄地去库房中取些出来,寻个高明些的医家看看,是否有不妥。记得——莫教任何人知晓。”
☆、汤药
刘澍恩素来办事利索,当夜便命人取了一坛青梅酒来给医家,第二日便得了消息,至午后,趁郗翰之稍歇时,便满脸凝重地入衙署去了。
郗翰之见他如此,当即挥退侍从,问:“如何?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刘澍恩点头,自袖中取出一块极小的缣帛来,奉至他案上,道:“医家细细品了那酒,现了些东西,这些便是医家以为,酿酒时,泡在其中的一些药材。”
郗翰之蹙眉,心道那果然不是寻常的青梅酒,竟是以药材一同酿制的,遂垂眸看去,只见缣帛上写了几样药名:
天门冬,黄柏,天花粉,前胡,生地甘,郁金,苦参,大清,白茅根等。
刘澍恩低声道:“医家言,这些药材性皆属寒,入酒共寒食散同服用,本是极好的,尤其散时,更是效果绝佳。可于本就体寒者,却是伤其根本了,如夫人这般的,恐致宫寒之之症……”
说到此处,他渐渐停了下来,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
郗翰之未觉有异,然方才听对体寒者伤其根本,面色便已渐渐冷厉,眼下见他停下,遂沉着脸问:“宫寒如何?”
他是男子,不懂何为宫寒,刘澍恩亦然,先前在医家处询问时,已红过一回脸,眼下又要自己亲口道出,憨直的脸自然又红了:“宫寒就是——用医家的话说,往后常常会有体虚、手脚寒凉之症,还有……每月月事时,会腹中坠痛,浑身乏力肿胀,日后生养也会更加艰难。总之,夫人饮此酒,无半点好处便是了。”
郗翰之此刻的面色已冷如冰霜,垂眸望着案上那块缣帛,心中愤怒已然难以言说。
“从前却是我大意了,天子年纪虽轻,却极肖似其母,心思深沉,手段歹毒。”
他还记得,在建康时,未满十四岁的天子,便对阿绮有了觊觎之心。
那时他只道二人一同长大,天子又是孩童心性,虽藏了觊觎之心,念着旧情,尚不至于太过分。
可他忘了,在前尘梦境中,将阿绮囚在浮屠中的,就是这个看来年幼单纯的少年天子。
他伸手拾起缣帛,神色郁郁。
刘澍恩踌躇片刻,问:“此事可要由我去提醒夫人?还是使君亲自说?”
如此大事,总要告知夫人,免得她为之所害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