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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根結底,他不是皇后娘娘心心念念的子息阿寧。出自皇后許淑慎腹中的文禎太子楚攸寧,早已薨逝,而他只是皇帝從外面帶回來的一個贗品而已。

——一個為了哄妻子開心,給妻子慰藉的贗品。

他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明白了自己被帝王收養進皇宮的理由,但無論過了多久……他還是免不了有些嫉妒他那位早已死去的、名義上的兄長……要是他……

「阿寧,阿寧。」皇后開開心心地喚著自己的兒子,又變戲法一樣從袖子裡掏出幾塊糕點。

是桂花糕。

楚載寧不用想都知道,皇后娘娘手裡拿著的糕點一定是桂花糕。

因為在過去的十幾年裡,這樣的情景已經發生過很多很多次了。

他神色如常地接了過來。

周圍的宮人見狀卻倒吸一口涼氣,想不明白皇后這又是從哪兒拿到的桂花糕。在宮宴之前,陛下可是幾次三番叮囑過她們這些侍候在皇后身邊的人:今日千萬不能讓桂花糕出現在長樂宮裡!

因為景王碰不得桂花,每每吃了與桂花有關的吃食或沾染上桂花的花粉花瓣,便會頭暈噁心、身體癢痛,有時身上還會起大片大片的紅疹。

而景王殿下本就身體虛弱,這麼折騰一場下來,免不了要憔悴幾分。

後來皇帝便下了死命令:若是景王在場,便絕不可讓長樂宮出現一丁點兒與桂花有關的東西。

就在昨日,皇帝陛下還特意遣了身邊的內官來叮囑此事。

可竟還是將此事搞砸了。

殿內侍奉的宮女無不戰戰兢兢地伏拜於地,或悄悄抬眼觀察幾位貴主的反應,暗自祈求主子們不要降罪,或深深低下頭去,思考那個幾乎無解的問題:皇后娘娘到底是怎麼拿到桂花糕的?

「阿慎,糕點占肚子,讓阿寧留著待會兒吃吧。快要開宴了,我們難得一起過除夕……」

皇帝斟酌著詞句,小心勸著自己的髮妻。而皇后則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兒子阿寧,紅著眼睛泣道:

「阿寧,你怎麼不吃糕點?這可是阿娘特意給你留的……你小時候不是最愛吃桂花糕了嗎?

「阿寧,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是不是,是不是還在怪我?所以才這麼久都不來看望阿娘,對不對?

「……阿娘錯了,阿娘以後不會再待你那般嚴苛了。你原諒阿娘好不好……好不好……」

楚載寧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聽到這樣的話了。他溫順地膝行兩步,使自己更靠近精神失常的養母。

就像個真正的孝子在寬慰自己的母親一樣,他溫聲安慰哭紅了眼睛的皇后:

「母后待兒臣很好,兒臣不敢怨您。兒臣近來有些瑣事纏身,這才疏於拜訪,還望母后海涵。」

皇后漸漸止住了哭聲,將信將疑地望著跪於身前的雋秀青年,不厭其煩地重複著那些話:「阿寧果真不怪我嗎?那阿寧怎麼不吃桂花糕,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了……」

楚載寧依舊笑著,然後便在皇帝愧疚的眼神里、在皇后歡欣的眼神里、在定安公主擔憂的眼神里,溫文爾雅地用蒼白的手指拈起一塊桂花糕,慢騰騰地放入口中。

他實在很難形容這個桂花糕具體是什麼味道,只是麻木地咀嚼、再麻木地咽下去。

「兒臣很喜歡母后宮裡的桂花糕,謝謝母后關懷。」

皇后總算破涕為笑,努力放緩聲音,扮作普通慈母的樣子,東一榔頭西一榔頭地詢問兒子的近況。

楚載寧一一應了,只在即將開宴時,提出要回自己的席位上去。

皇后不依,嗔怪道:「都是自家人,要什麼規矩。」

「母后,這於禮不合。」

「家宴罷了,還拘什麼禮,阿寧就坐我身邊。」

楚載寧拗不過皇后,只好在宮人添的席位上落了座。

俄而樂起,訓練有素的宮人將琳琅滿目的佳肴端上長樂宮的正廳。

帝後攜景王坐於上,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而定安公主則一人獨坐於下,仿佛局外人。滿殿的熱鬧繁華都與她無關,她獨自縮在階下的席位上,看著他們的天倫之樂,聽著他們的歡聲笑語。

對於楚靈均而言,這是她最習以為常的家宴,也是對她來說最平靜、最寧和的家宴。

奈何上天好像總喜歡與她開些玩笑。

那廂酒過三巡之後,滿心滿眼只有夫君與兒子的皇后娘娘忽然注意到底下還有個年輕姑娘。

「悅郎,那是哪家的姑娘啊?」皇后許淑慎推了推自己身側的夫君,呢喃道:「我以前見過嗎?」

她歪了歪頭,十分疑惑地看著楚靈均,發問道:「你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似乎瞧著有些面善?」

自入了長樂宮,楚靈均的臉色便一直冷冷的。聽到這話後,她面上的堅冰似乎稍稍裂開了些。

心底那些藏在角落裡的芽兒,那些不抱希望的企盼,哪怕只見到一丁點的陽光,也開始瘋了似地生長,直至將她整個人都淹沒。

但她絕不肯在這時露出半點怯態,挺直了脊背,直直瞪了一眼上的帝王。

皇帝左右為難地猶豫了一會兒,開始責怪自己先前的決定不妥當。

然事已至此,也只能盡力轉圜。他小心翼翼地拉著妻子的手,試探性地說道:「阿慎,你仔細想想,仔細想想,我同你說過文殊奴……說過這個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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