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页 (第1页)

作者:尤四姐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亏得南苑王好耐xing,他个儿高,为了迁就矮胖子,还略弯下了腰。见对方给自己作揖,忙虚扶了一把,&1dquo;万万当不起,那时候我年轻,行事莽撞,承蒙内相关照。内相私下见我,不必称王爷,叫我良时就是了。这些年不得皇上召见,没机会进京来,内相乔迁之喜我没能亲自道贺,实在慢待。”

  那太监笑得像朵jú花似的,摆手道:&1dquo;哪里哪里,王爷差来的人,连水酒都没喝上一杯就走了,要说慢待,真个儿打了咱家的脸。这回也不知得不得空儿,要是王爷赏脸,上家下坐坐,咱家备筵,好好款待王爷。”

  南苑王倒是和风霁月的模样,温声道:&1dquo;届时再看罢,怕是不得闲。月中皇上的旨意到,从动身到抵京也不过半月,启程仓促,未及筹备,头前儿匆忙叫人备了两样南方的特产,回头打人送到您府上去。您腿里有旧疾,正好了,那味药治您的腿伤有奇效。”

  太监道谢不止:&1dquo;哎呀,这点子小伤还劳您记挂我。今儿时候赶,王爷先请入宫,回头有了工夫,咱们再细谈。”

  婉婉不懂,一来一往的,几千两银子算是jiao代了。她只知道这位南苑王谦和,对那些溜须拍马的老公都这么客套。自己一门心思想看鲜卑人长得什么模样,没想到恰好轮着她伺候,刚才听他这席话,想来人品是贵重的,倒也不负她之前的担惊受怕。

  她引着他往皇极殿走,小雨浇湿了地上青砖,一片一片,像大哥哥书房里挂的海疆图。宫里太监多,她也认不全,连刚才那个敲竹杠的是谁,心里都没谱儿,但是前后朝的路径她很熟悉,引人进了中右门,学五七平时的腔调好心提点着:&1dquo;您留神脚下。王爷,雨天路滑,宫里的砖都给磨平了,没的趔趄。”

  话没经脑子,说完了自己暗暗吐舌。其实把人送到,她就可以溜号回毓德宫去了,偏这时候多嘴,万一他搭腔,她连怎么回话都不知道。

  怕什么来什么,她听见他悠悠的声气儿:&1dquo;原旧广三十丈,深十五丈,同现在的比起来,果真差得远了。”

  婉婉咽口唾沫,没有答话。他略顿了一下,大约觉得这小太监不知事,特意的转过头来问她:&1dquo;隆化六年的那场雷击把殿劈得火起,据说工匠半年内就把殿建完了?”

  婉婉很紧张,不敢看他,垂眼睛盯着自己脚尖,嘴里应了个是,&1dquo;花了六个月零九天,建制比之前更宏大,面阔十一间,进深五间,共七十二根大柱,并四千七百一十八块金砖&he11ip;&he11ip;王爷进了殿里就知道了。”

  其实答得太多太全面也是大忌,他只问她建成的时间,她连殿里的一砖一柱都介绍得那么仔细,介绍完了又后悔,仓惶地抬起眼来,忧心忡忡看了他一眼。

  可是很奇怪,他并不生气,嘴角仍旧噙着笑,那种笑容是她以前没有见过的,和肖少监的不一样。肖少监是眉梢含net,他是宽和宏雅,清风明月直达眼底,那金灿灿的光环便更加明晰了。

  他缓步过天街,慢慢长出了一口气:&1dquo;如今你们司礼监还是曹掌印当权吗?”

  婉婉想了想说不是,&1dquo;曹掌印不大管事,好些主都是肖少监做的。肖少监是秉太监,今年又兼任东厂提督,将来掌印一定非他莫属。”语气里还带了点自己觉察不到的骄傲。

  他点了点头沉默下来,负手前行,腰杆儿直,挺拔得松竹一样。单看身形,真和肖铎有些像,婉婉一霎失神,或许因为这一点莫须有的相似,倒觉得这人不那么陌生了。

  她静下神来,步履轻快,心qíng不错,撑着伞也不嫌累。霏微的雨迎面横扫,凉飕飕的,她转过头在肩上蹭了蹭,忽然一阵风netg栌伞太重了,她捉拿不及,伞柄偏过去,沉沉一下敲在了他耳畔。她吓了一跳,看见他震惊的脸,眼里那圈金环一闪,深得有些可怖。

  &1dquo;我、我、我&he11ip;&he11ip;”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1dquo;我不是有意的&he11ip;&he11ip;敲疼王爷了吧?”

  他的眉头慢慢聚拢起来,仔细审视了她两眼,&1dquo;你这么莽撞,我这里倒不要紧,只怕上头罚你。”

  婉婉知道罚是没有人敢罚的,只是不想引人注目,不得不半躬下了身子,&1dquo;您不告我,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王爷,我头回当差,笨手笨脚的,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语毕见他脸颊近耳根的地方浮起一片红来,尴尬地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1dquo;这儿&he11ip;&he11ip;疼吗?”

  其实问了也是白问,既然都红了,怎么能不疼呢。亏得人家有涵养,真如她建议的那样,没有告她,也没有声张。不过抬起一只手触了触,枯着眉道:&1dquo;祁人擅弓马,这点磕碰不算什么。可我听说有人四处宣扬,说宇文氏是妖怪,长了一张熊脸,浑身带毛,像个夜叉。”说完略顿了顿,视线在她脸上轻轻一转,&1dquo;依着你看,传闻属实吗?”

  婉婉心头又一蹦,&1dquo;这是谁胡说,王爷怎么能像夜叉呢&he11ip;&he11ip;”犹记得她在寝宫里的高谈阔论,自己心虚,按捺不住红了脸。

  他似乎很满意,唇角笑意加深,转过脸去又是一副不可攀摘的样子,夷然道:&1dquo;好生当差吧,犯在别人手里就不妙了。”

  &1dquo;是是是。”她点头哈腰,态度诚恳,&1dquo;多谢王爷不计较,您是好人,将来必得善报。”

  正在她絮絮叨叨表示感激的时候,身后有人接下了她的伞,回头一看,是肖少监。他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对南苑王笑道:&1dquo;先前排筵忙得什么似的,没顾得上接应王爷,还请恕罪。底下人无状,冲撞了王爷,我回头狠狠训斥。王爷既到了这里,我来伺候是一样的。”将随身带来的伞jiao给她,淡声道,&1dquo;回去吧,今儿忙,这事暂且撂下,明儿我再找你说话。”

  婉婉吓得寒毛直竖,未敢多言,接过伞抱在怀里,头也不回跑出了中右门。

  到了门外还在喘气,脚下却刹住了,也不顾站班锦衣卫的侧目,扒住一边门框向皇极殿前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