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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留瑟心中一惊,料到将会发生些什么。
沉默了会儿,忽见垂丝君起身离开,过了良久都未曾归来。
他心中疑惑,正要去寻找,却被殷朱离拦了下来。
「常留瑟,麻烦推我到后院里去。」鲤鱼说道,「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垂丝君从厨房取了个桃本食盒,住院落深处走去。
到了放箜篌的屋子外面,解开锁上的诗句,推门进去点燃烛明。
隔着晶帘,陆青侯躺在宝床上,也换了件靛青长袍,配一整套翡翠带钩带扣,通体显出玉石般的剔透来。
「陆大哥,我来看你了。」
垂丝君低低唤了声,回头将食盒打开,把点心瓜果在桌上摆好。
接着点三炷香供上,再走到床边。
「今夜是除夕。」他俯身道,「可惜这里不如乐坊那么热闹,几天住下来,你一定觉得憋闷了吧。」
陆青侯自然没有回答,垂丝君坐了会儿又起身,从橱里抱出了那架青绿色的华丽箜篌来,小心地立到陆青侯枕边。
「你惯用的箜篌已损坏,这架是我后来找人做的,让你带着上路。这样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说着,又伸手拢了拢尸体微散的鬓角。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百子炮的响声,间或混杂着那些粗使伙夫们兴高采烈的声音。
垂丝君苦笑道:「你说这宅子太冷清,我就多找了几个人进来。可到了后来才明白,你指的冷清该是另一种意思。」
屋内本就寒冷,一个人自言自语更显得清寂,垂丝君不自觉地拿过一只苹果在手上把玩,经了霜的红色,不再粉嫩欲滴,而是内敛沧桑,倒像一件鸡血石的摆设。
他低头凝视了一阵,拿出把匕首开始削皮,接着道:「记得我二十岁上,你便开始与师父一起替我物色妻房,然后不停地拿画像问我有无中意。而我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那瘦长的五指慢慢转动着,银光之中红润的果皮褪下,显出苍白的果肉。
「那些话在你生前我没有说,没想到在你身后,也说不出来。」
他微微地叹了口气,「不过我猜其实你早就明白,而是一直故意回避着,不让我有机会说出来。」
果皮中断了一下,「啪」地掉到地上。
「其实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我始终不会有机会。」
垂丝君苦笑,「其实你尚在世时,我已想过要放弃,反倒是你的猝然离世,让我无法放手,你会笑我么?我正在嘲笑自己。」
陆青侯躺在床上,眼睛安详地合着。
外界的响动不再与他有任何关联。
而垂丝君却浑然忘记了这仅是一具尸体,继续说道:「你捡我的命回来,给我饭吃,带我拜师,这十多年来我都以为,你我之间的关系是这个世上最独一无二的,所以我不容许别人和你有半点相似,不容许别人介入你我的世界。可现在我才明白,这些对于你来说应该并不算什么。」
手上的刀子一紧,勒下一块果肉。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想通这些么?陆大哥。」
男人削完了果皮,又把果肉整个推回到盘子里,「因为我做了和你当年同样的事,捡了个人回来。」
说到这里,他突然叹了气,语调再度温和起来。
「就是和我一起把你接回来的那个年轻人,他聪明乖巧,却又奸滑成性,我对他一直不算好,甚至想利用他为你报仇。而他却一门心思地要和我在一起,甚至主动与我发生关系。我虽然被他算计了,却没有真正想过要如何惩罚他……」
顿了顿,垂丝君突然又自嘲地笑了一声道,「如果我真的惩罚了他,倒还更加受不了他那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
屋子外面的爆竹声停了有一段时间,四周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