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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留瑟知道他在说反话,连连摆手道:「小常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垂丝君之事一脱,那尸陀林主便与我没有恩怨。我若要再与他对付,就要先求个清楚明白。」

归尘主人沉吟片刻,问道:「你是想问我,为何也要取那尸陀林主的性命?」

常留瑟从容点头,又故作不在意道:「若是不方便,那就当小常没有问。」

「无妨。」归尘主人看穿了他这小小的伎俩,再度笑了一声道:「只是怕你听不明白。」

常留瑟好奇道:」原闻其详。」

归尘主人慢慢凑到他面前上字一句声道:「我是尸陀林主。」

这话着实说得稀奇古怪,然而更怪的是常留瑟居然异常镇定地点了点头,请他继续说下去。

归尘主人见他毫不意外,不由流露出几分赞许,进而解释道:「我是尸陀林主,十多年前护送密宗佛像东来之人。却并非是当今武林,拉帮结派的那人。」

常留瑟恍然应声道:「此事我也略知一二,密宗教义,尸陀林主本是双生之神。」

归尘主人点头:「我与如今这位尸陀林主原是功件互补双修之身,但凡主持仪式、与人会面之时,总是佩戴面具服饰轮流出现,是故世人皆知我尸陀林主,却不知双生之事。当年我二人东行而来,入过朝廷后,他便使阴损我双眼,损我肢体,留我在险恶处等死。谁知这归尘峰上的雪枭将我救回,再由归尘峰顶原主人医治,才算捡回了一条命,从此我便在顶上与他学习傀儡操纵以及探天机未来之术。」

正说着,他突然掀开下摆,指着双腿道:「这看似寻常的腿内,埋着与那些傀儡一样的机拓,只能在归尘峰上作用。下了山我便是废物。」

常留瑟听了这些,叹了口气道:「你原是尸陀林主,却沦落在这种地步,也难怪要找人复仇了,那你又知不知道,陆青侯又是因为什么而被那人所杀?」

归尘主人突然暖昧地压低了嗓音;「你需要什么样的答案?」

常留瑟黑亮的眸子亮了亮:「自然是我猜不到的。」

归尘主人立刻领会道:「还记得我与你说过,垂丝君为阻止陆青侯成婚,曾经故意让陆青侯进入大内,为密宗大典耽搁了半年。我说这里缺了关键的一环,你还记得?」

常留瑟连连点头:「我猜想那人那时候应该就与陆青侯认识了吧。」

这下子归尘主人却摇了头,他纠正道:「大典当夜,是我遇到了陆青侯,并让他见了真容。」

常留瑟隐约觉得暖昧,于是旁敲侧击道:「你不是说,主持仪式和与人会面之时总要带着面具么?那如何会被他看见?」

谁知那归尘主人竟毫无避讳地点头道:「那夜宴罢,我与他在花园遇上,露水情缘,一夜销魂,双方都是借了些酒兴酒胆,但他绝不是第一次。」

这才是真正让常留瑟感到震惊的话。

全然出离于他的意料之外!

露水情缘,一夜销魂。这意味着原来陆青侯也能接受男人,原来垂丝君的美梦,未必高不可攀。

原来自己印象中那个君子如水,温和风雅的陆青侯也有隐痞,更或许……曾经与陆青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正是垂丝君。

不,不可能,常留瑟迅速否定自己。

且不论青侯与垂丝君之间究竟贴近到了何种关系,单说归尘上人既然能够与温文保守的陆青侯有肌肤之亲,其手段或许未必仅止于酒性酒胆,只怕也使了些春药迷药的伎俩。

今天再主动提出这件陈年旧事,难保不是有所图谋,在引诱自己为他卖命。

归尘主人并不知道常留瑟的这些细腻心思,继续说道:「我那同修杀害陆青侯之前,曾将他带回尸陀林中,那段时间二人应该有过交谈。你若是有什么疑惑,或许可以去问他。」

听了这句话,常留瑟便审悟了归尘主人的目的:还是要他去找尸陀林主。

可他并不想再被别人利用,于是故意疑惑道:「用你所说,尸陀林主杀害陆青侯,乃是因为陆青侯见过你的摸样,他害怕被揭发而杀人灭口。但若是他一直带着面具,且不再与陆青侯有所交际,又何须担心这个问题?」

归尘主人点头道:「此言极是,所以他杀害陆青侯的理由,并不那么单纯。而且事隔多年之后下手,其中的原因我想你也应该明白。」

常留瑟眨了眨眼睛,苦恼道:「以我猜想,尸陀林主与陆青侯还有其他纠葛,你就别再兜圈子了,直接告诉我岂不爽快?」

归尘主人叹息道:「我与那人从小就在佛祖面前立誓,不会泄露彼此的秘密,否则将会受到报应。」

常留瑟似憧非懂地点头:「过去之事太过复杂,我倒也无心多想,询问只是图个好奇,毕竟出了山宅,我就与垂丝君的世界就毫无瓜葛了。」

归尘主人再次摇头道:「未尽然。垂丝君固然拉不下脸来找你,但恐怕小季还会来纠缠。」

「小季?」常留瑟挑了眉毛道:「我也不怕对你说,若他还有胆子来找我,我一定叫他比我更凄惨!

归尘主人这下子没再摇头,反而期待道:「那就看你的手段了。」

这天的谈话以后,常留瑟执意要下山去,归尘主人挽留不住,便让傀儡童子取了些盘缠来,哪知小常像是转了性子,又一口拒绝,归尘主人略微惊讶了一会儿,也就由了他去,倒破天荒免费为他占了一卦:「下了天荒坪向南走,这是你的福地。」

常留瑟点头称谢,于是依旧由雪枭驮下蜂送到天荒坪上,沿着原路晃晃悠悠地下了山。

他总以为归尘主人的指点是要骗他卖命,于是偏逆了占卜的提示向北走。

谁知刚出了驿道,就在树林里见到面前一匹紫灰色的高头大马,马上坐一人。

这人不足三十光景,身嫌消瘦,穿着具有浓郁地域特色的黑色袍服,上面用富丽的金丝银线绣出云海梵莲的纹案,显出不俗的气质与特殊的身份。

常留瑟见不到此人的脸,因他戴了张白森森的鬼头面具,大抵是卸了下颚的骷髅模样,上排两枚大齿突出,仿佛血滴般垂下两列红色的宝石。

这人堵住了林间唯一的道路,常留瑟只能停下脚步,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好个归尘主人,故意将正话反说,让他南辕北辙,反而遇上了麻烦的角色。

然而事到如今,不遇也遇了,再想退缩反而露了怯,到时候万一动起手来,只能是对自己不利。

就在他暗自咒骂的时候,面具人也下了马,步步向他走来。这人不拿武器,浑身也没有半分杀气,看起来不像要寻仇事。

常留瑟见状,索性大了胆子立在原地,一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口,闷闷然咳了几声。

面具人来到常留瑟面前站定,又将手探入怀中,摸索出一个绿幽幽的东西摊在手心里。原是玲珑剔透的一个玉石骷髅。

常留瑟垂着眼帘看了,轻叹一口气,也从怀中取出了那一模一样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