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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
正忙得晕头转向的工人正在搬运第二口铜钟,被她一喝,放也不是动也不是,抬着近四百斤的大钟面面相觑,一个个胳膊上都爆出了曲折的青筋。薛容与飞奔过来,毫不客气地命令:“翻过来!”
工人对她这没由来的命令皆是一愣,一旁道监工满头大汗地说:“薛郎,这钟贵重……”
薛容与道:“让你翻过来你就翻过来!
出什么事情有我顶着!”
几个工人素知她想一套是一套,又不敢违抝,只得把编钟翻转过来。
此钟为青铜所铸,钟顶错有两对蟠龙对峙纽饰,其上一对回卷尾,下一对引颈对衔,四条龙对着薛容与怒目而视,仿佛甚是恼怒于她将大钟推倒。
薛容与附身朝着钟口望去,那钟扁平如刀币形状,钟口平整,沿口一圈铭文皆是乐理,从口内往内望去,黑洞洞一片,像是上古妖兽的血盆大口,薛容与不由分说地将手伸了进去,摸到一个光滑的圆筒物件,她心中一颤,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都朝着脑袋涌上去,用力才将那个圆筒摘了下来。
是一根竹节。
在一旁围观的礼官和工人皆是大惊失色,纷纷跪趴在地,从钟口内往外掏,不一会儿掏出十余个竹桶来:和薛容与在袄寺所见的竹筒一模一样,根根填满了黑火!
“这钟是谁负责押运的?”
薛容与转过脸来,冷冷地看向车边众人。
第21章。密室
押运编钟的工头是个人高马大的胡人,长着一把铁锈红色虬曲的络腮胡,肤色黝黑,脸上浓密的毛里露出一双灰蓝的眼睛,紧张地盯着薛容与。
薛容与看向他,冷冷地问道:“你是太乐署的人么?”
那工头的神色立刻变得警惕起来,望了一眼旁边的礼官。原本忙着安装编钟的监工走上前来说道:“这人不是太乐署的,是昨天薛少卿雇来的,太乐署昨个乱成一团,人手不够,所以叫了他们来。”
那监工是一直给太常寺办事儿的,薛容与沉思了一下:“伯父雇来的?”
监工答道:“是薛少卿亲自选的人。”
薛容与目光在那高大的工头身上上下逡巡了一阵,仿佛要将他看透一般,那胡人的眼睛像是一双生了锈的铜铃,片刻也不敢从薛容与的身上挪开,两人大眼瞪小眼了良久,薛容与突然笑道:“你不会说官话?”
一旁的监工又一次替他回答:“是的,他不会说官话。”
薛容与的笑容冷了下来:“伯父昨天临危受命,忙得晕头转向,一时用人不察也是正常。我问你,你将黑火引入太初宫,是以为你们的阿胡拉神真的有本事撼动我天朝上国么?”
胡人工头的脸色一变。
薛容与抱臂看向他:“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你以为将黑火藏匿于铜钟之中,在祭典之上引燃,就能炸开祭台?”
那胡人工头见计划被薛容与看穿,登时后退一步,抄起地上一根灌了黑火的竹筒,一脚踢翻身旁空板车拦在路中,就要往宫门遁逃。
薛容与大喝一声:“拦住他!”
踩着板车一跃而起,朝那胡人飞扑过去。
后面几个还在卸车的工人见此大变,皆是大惊失色,放下卸了一半的钟,将那车推到路中间,拦住了那个胡人的退路。
胡人工头见退路被堵住,转头又看见薛容与目光如炬,直冲他袭来,他一转头,朝着乐池飞奔而去。
乐池中大编钟正安装了一半,只有几个太乐署的乐工正在调音,他们个个瘦弱得和鸡崽子似的,见到那个胡人冲过来,吓得抱头鼠窜,击钟的木槌丢了一地。胡人冲向那架编钟,一脚踢翻了架子下头承托钟架的铜铸武士,钟架失去了支撑,朝着薛容与砸了下来。
就算是只安了一半,那铜编钟加在一起也有上千斤重,被砸到的话绝对会变成一滩肉泥,薛容与也管不得这编钟有多贵重了,就地一滚,擦着乐池底下粗糙的砖石堪堪躲过了掉下来的一口小纽钟,但她还来不及做下一步反应,就被人拖拽进了一个黑洞洞的密室。
她只听见外头工人和乐工惊慌失措的叫声,旋即密室的石门被阖上,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隔绝了外处的光线和声音。
她听见了那个胡人工头嘶哑的笑声:“杀不了那对牝鸡司晨的母女,带上你这个小子倒是也不亏。”
他官话分明说得流利,一听便知在洛阳居留了许久。
薛容与这才现,此处密室就在乐池后面,祭台的正下方,她方才就地一滚,滚到了暗门之前,被那人拽了进来!
她沉着声音,尽量不让自己的音色显得颤,问道:“你们建了一个中空的祭台?”
那胡人监工冷笑了一下。
没有光线,整个密室不知道究竟有多大,薛容与只能闻见空间里浓重的硫磺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竹味。她手插在怀里,但不确定空间里黑火的数量,又不敢贸然把火折子掏出来点燃,就在这一团漆黑之中和那个胡人对峙。
他知道她是隆昌公主的“儿子”
,他刚才也说要炸死“牝鸡司晨的母女”
,这个中空的祭台就是给女皇和公主建好的火狱。现在计划败露,他便想着带她一起归西。
她担忧这个胡人会一不做二不休,引燃密室内的火药和她同归于尽。
她说:“你们诓骗韦氏女毒杀太常寺卿周询,为的就是将黑火运入祭台之下——你们在南市的袄寺里安藏了一个黑火作坊,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可黑火既然是‘黑火’,又怎会给你们带来光明,只能把你们自己全都卷入阿赫里曼的地狱之中,永远受黑火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