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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平章風月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李長順道:「寧妃娘娘,主子有賞。」

宮監便將一碗黑黢黢的湯藥端到了她的面前。

「寧妃娘娘在宮裡過得和平,外頭老大人也放心不是?這天兒冷,湯冷了發苦,您喝著更難受。您是個爽利果斷的性子,說打便打,說罰便罰。奴才還有差事,請娘娘莫要耽擱。」

她沒有猶豫,生也好死也好,反正她的命,自始至終不在她自己的手上。

她端起宮監手中的湯藥,一飲而盡。

李長順從袖口裡抽出張信封,彎下身遞到了她的面前,「這是主子讓奴才還給娘娘的。」便不再停留,帶著宮監們,關上了永和宮正殿的大門。

太監的青緞靴子,踩在黑得發亮的地磚上,有令人窒息般沉悶的聲響。

屋子裡徹底昏暗下來,仿佛是另一個世界。寧妃覺得喉嚨作燒,強撐著顫手打開了那封信。

那是與她一模一樣的字跡,是她臨危托人遞出去的家書。

可信上的內容卻完全不一樣。

她忽然慘澹地笑了,像一株將謝的荼靡。

其實打太皇太后那句話起,她就猜出了她的結局。

皇帝藉以晉封為由頭,換了永和宮所有的侍從,也斷了她與宮外所有的聯繫。

持節冊封她的正使是她阿瑪的門生,不過是為了安鄂碩特氏的心,讓所有人都以為她在宮內過得順風順水,寵眷優渥。

這雕樑畫棟,描金填彩,拔地而起,密不透風,織就起世間最堅固的牢籠。

她給阿瑪寫了最後一封手書,她知道這封信送不出去,她只是想藉此換來皇帝的踏足,給她一個了斷,也成全他的怒意。

他會有片刻得償所願的遂心嗎?

卻沒有想到還有人黃雀在後,換了她的信,字字句句,要置她與鄂碩特氏於死地。

原來皇帝還是留了幾分情面的。

其實這深宮之中的每一個人都不容易。她活得小心翼翼,那萬人仰望的主子爺,又何嘗不是。

前朝有世家大族掣肘,後宮都成了平衡朝堂的棋子,身為皇帝尚且要多方斡旋,運度平衡,有些臣子倚仗功勳,就算咄咄逼人,他也只能淡然處之,一笑而過。

先前祭天就是這樣,她其實是懂的,可她沒有辦法。她得顧念著她的母家,她的父母,哪怕他們一開始就不是對的,也沒有辦法了,再也回不了頭了。

她最後給阿瑪遞的信,原本所寫,其實是桓大司馬曾經臨風對柳所慨嘆的一句話。

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悽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年少時讀來,有一種淡淡的憂傷,卻早被明媚相抵,故而從沒有放在心上。

草木有靈,能率先察微體意。她與他,也許這一生都不會再相見了。只會隨著歲序的更迭,搖落在上個秋天,寂滅在這個冬日。

一如她的悲喜,都是痴心妄想,空夢一場。

最後的最後,她朝養心殿的方向,深深泥。

這是她此生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我祝主子,得償所願,壽萬千年。」

一雙細高的花盆底邁得端穩,細碎的流蘇聲伴著鞋底與青磚叩擊發出的聲響,在冬夜裡聽得格外清晰。

懋貴妃頗有閒情,裹著灰鼠皮的刻絲水仙大氅,站在廊下逗鳥。

那是只雪白鸚哥,被拴在銅絲籠里,只有額頭一點是紅色,配著深褐色的喙,瞧起來頗為可人。

芝瑞是貴妃的心腹,站在貴妃身後半步,低聲道:「貴主子,主子已回了養心殿。奴才讓人小心去看過,永和門從裡頭落了鎖,鎖得嚴嚴實實的。」

貴妃十分傷懷,扣著籠架子,叮叮噹噹,「真是個沒福氣的。以前指望著借她的手來做事,如今倒白白折了個進去。」

芝瑞很是不屑:「能為貴主子做事,是永和宮那位的福氣。她不惜福,不肯忠心跟著貴主子,這是活該。」

貴妃卻搖了搖頭,「她太沒用,想借我來滅了舒宜里的口,沒想到那罪女有慈寧宮護著,就連主子也另眼相待。她是個聰明人,唯一的錯便是太以家族為重。她一心為了鄂氏,忘了這天下的當家人,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錯至今日。」

芝瑞道:「貴主子明斷。」

貴妃懶懶一笑,「而我與她不同。我從來都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誰。人不要時時都聰明,我阿瑪打小教我,最大的聰明莫過於藏拙,借刀殺人比親自動手高明,何必髒了自己的手。」

所以她永遠不會落到寧妃那樣的境地,若是家族與自己終究走到了必須捨棄一個的地步,她會毫不猶豫地捨棄自己的家族。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老話兒說得真是好極了。

貴妃哼了一聲,「就算體順堂又怎麼樣,便是住到又日,都不礙事。皇后就算住在燕喜堂,也是名正言順的主子娘娘。後宮之中從不缺一時的熱鬧,朝榮夕辱,朝生暮死皆是尋常。」

起風了,到底生冷。貴妃畏寒,不願在外頭站得太久,搭著婢子的手,旋身回暖閣去了,臨了吩咐道:「挑個好日子,把這鳥給她送去,不得自由的人也許愛聽聽叫喚呢?今兒換了永和宮遞出去的信的,記得打發乾淨,別出了紕漏,再叫我費心勞力。」

第44章小來竹馬

難得有幾日的晴,冬陽金貴,可不是句假話。太皇太后愛冬天的太陽,它溫和可親,照得人心胸開闊。心胸開闊了,再長再艱難的日子,也能變得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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