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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涉川未再勸,只是面上難得有些恍惚之色,林九樾瞧得奇怪,覺著隱隱有些怪異。好在,這樣的神色也不過是一瞬,更像是天黑後夜色留在他臉上的虛影,一時眼花下出現的幻覺。程涉川舀了一勺豆腐蛋羹到她的碗裡,平和道,「如此,那便要辛苦我們的林異士了。」
不是多大的辛苦,都是應做的事。怎得被他說出來,林九樾便覺著有些臉熱。
她故作坦蕩道,「也未必能行。只希望能在一切塵埃落定後幫黑影人去了體內的黑霧。」
若是真如她所想,不少黑影人吞食黑霧應並不都是自願的,否則也不會有黑影人偷偷塞給她布條的事了。既是如此,勿論他們犯了多大的罪,都該有律法去仗量,至於這黑霧,能給去了便去了吧。
程涉川大抵能猜到林九樾的想法,他心內鬆了一口氣,像是逃過一劫,又隱隱有些遺憾,好似錯過了一個坦白的機會。按著程涉川原先的想法,找到了黑影人的根源,一窩端了便是,但這樣的想法在女郎看來或許太冷酷,再者設身處地,林九樾這般良善也是他的幸事吧。
第46章
夜色漸深,雨聲纏綿至急迫,敲打在屋檐上,發出轟隆的聲響。原以為是一場及時雨,倒沒想到這雨下了便不停,直至月上中天,也不曾停歇。
夜裡的官道上,駿馬奔馳,身後跟著幾騎軍士,到半閒居門口方停下,馬發出急停的呼聲,又止住,街邊的店鋪早都關了門,只有這處瓦樓燭火通明,正是熱鬧的時候。有女子迎出來,要接了馬上人的蓑衣,被避過,來人幾個一言不發地往裡走去。
女子也不驚訝,巧笑著領了人往樓上走去,那間包廂常年為官爺們留著。
夜裡的半閒居不比白日,陣陣淫靡的氣息傳來,程涉川皺眉,不耐地掃過,無視了數個想要上來勾搭的歌伎,進了包廂便將門闔上。已入了室內,蓑衣卻還不曾脫去,他移開屏風,往柜子上的花瓶一轉,那牆上竟出現了一個洞口,堪堪可過一個人。幾個跟著的軍士早見怪不怪,幾人留下來應付後頭的歌伎,幾人跟著程涉川穿過了牆洞,順著地道左拐右拐,再出來時,已是到了純陽觀內。
門窗分明緊閉,急雨卻依然滲透了一些進來,更遑論那徹骨的寒意。林九樾皺眉矮上書,抱玉早已被她趕去休息,此刻偌大的島上一片靜寂,大概也只剩下輪值的暗士和她尚還醒著。方才因看到了興頭處,竟捨不得闔上,結果至眼睛酸澀才算是反應過來,此刻怕是已經丑時了。
雨夜更夫也不曾躲懶,很快更漏聲傳來。
林九樾蹙眉,攏緊了身上披的外套,拎起一旁的燭燈,待出了書房門,又忍不住側頭往門口望去,程涉川已出門許多個時辰了。這般的深夜,又下著大雨,他是去幹什麼呢。他不曾明說,卻也不曾與她隱了蹤跡,他為她準備的路引就這樣明晃晃地放在桌上,唾手可得。像是怕他來不及親手給她。
林九樾心裡隱隱有些猜想,又覺得不大可能,她倒是不怕,只覺得程涉川是再典型不過的儒家君子,應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吧。但又不是很確定,她加緊了腳步,風雨打在她身上,弄濕了她衣裳也不好,所幸她的房間離書房也算近,不一會兒便到了。
抱玉是個貼心的,屋裡的蠟燭未曾滅掉,林九樾脫了外套,鑽進被窩裡,被暖熱的湯婆子一溫,忍不住偎嘆了一聲。暖意從腳底席捲全身,睡意漸漸升上來,林九樾朦朧睡去,至於心裡隱隱牽掛的人,在夜色的遮掩處悄悄冒了出來,又在風聲雨聲里暗暗沉下去。
半夢半醒間,林九樾尚在心裡不著邊際地計劃著後頭的事,須得抓緊時間去黑衣人處一趟,想再多都不如試一次,至於程涉川,甭管他在做什麼,後頭還得再與他談一次。於是,便由著這名字又想到了這個人,林九樾有些煩惱地蹙了蹙眉,只覺這人惱人得很,夢裡也不安生,側了個身,像是要把人拋到腦後。
半晌,終像是放棄一般,認命得由著腦內胡思亂想著,蠟燭又往下燒了一小段,林九樾才算是徹底睡去。
至於程涉川,他從半閒居的地道里拐到了純陽觀,這樣寂靜又不安寧的雨夜裡,一片寒寂,道觀里早有人已在候著他了。那人身著道袍,臉上綴著一把灰白色的鬍鬚,幾縷已染了風霜的頭髮由簪子束著,赫然便是仙風道骨的至純道長,若是林九樾在此,怕是也會忍不住驚訝,這二人怎得又有了牽扯。
寒風吹進來,那一盞半明半暗的燭火隨風搖曳,在牆壁上留下猙獰的暗影,像個隨時要吞噬人的怪物。
程涉川便就那樣站著,眉目沉沉,眉眼裡沾上了外頭的寒意,讓人愈加不能直視。
至純半躬著身子,眼看著程涉川手上溢出幾縷黑霧,在地上緩緩爬行,直到捆住了他的腳跟。
樹影倒映在床上,風吹過,樹枝搖晃,影子抖動,好像窗也要被搖起來了。
至純壓制住內心的恐懼,嘴唇微抖,發出了幾不可聞的氣聲,「已混進去了……」
頓了半晌,臉色灰白,掙扎道,「他已吃了……」
程涉川面不改色,恍若渾然不知自己做著怎般大逆不道的事情,只從蓑衣裡頭掏出一個木盒子,那盒子瞧著拙樸,裡頭卻是特製的丹丸,瞧著和別的丹丸沒甚區別,和當今皇帝平日裡沉迷修仙吃的那丸子更是看著一模一樣。他將盒子置於桌上,至純像是早已習慣,顫顫巍巍得抖著手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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