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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认识什么帅哥哟?”
一个沙得像破锣般的嗓音在角落响起,宗炀忍不住抬头,看见一个嘴衔着烟的长女人坐在角落里,她正理着牌开一轮,眉毛皱得一脸苦相,整张脸蜡黄,形销骨立披头散,穿着件黄色的薄针织外套。
于是大婶又钻过去,这次拍拍她肩膀,宗炀看见她终于肯把目光从牌桌上移到门口,没过几秒,她拿下了嘴里的烟,跟大婶说了句话,大婶坐了她的位置帮她摸牌。
商漫走过来,宗炀在这个陌生的、枯黄的女人身上,找不到一点儿时母亲微弱的影子。宗炀愣怔着,直到商漫走到他的面前。
“长这么高了?”
商漫笑,眼角的细纹像蔓延了整张脸,“我都要仰着头看你了。”
宗炀什么话也没说,商漫竟一眼认出了他,这是血脉相连的原因吗?但是宗炀认不出来她了,那个生下他后变得疯癫的女人。
虽然姐姐不说,可宗望桥管不住他的嘴,宗炀知道商漫生下他以后才变得不太正常。宗望桥称他“灾星”
,即便是宗望桥那样的父亲,也最不喜欢宗炀。
商漫带着宗炀进到了门内,一间窄得不像话的小屋,只有一间卧室,物品堆得到处都是,茶几上还有未洗过的餐盘和啤酒瓶,烟灰缸内的烟头快溢出来了。
“随便坐。”
虽商漫如此说,沙上并没有供宗炀坐的地方,商漫立刻意识到,局促笑笑,边抓起衣服朝窗边的桶里扔,边说:“好久没收拾了。”
沙外皮已破,露出内里黄色的海绵,鼓胀得像要爆掉,宗炀在一角坐下,看见桌上放着男人用的剃须刀。
“这里还有你的。。。”
宗炀想到父母没有离婚,一时找不到好的措辞,“你的男朋友在住吗?”
商漫拿起剃须刀扔进垃圾桶,不甚在意道:“他前几天刚走,可能东西没拿完。”
几句话和居住环境,宗炀清楚了商漫这几年过得怎样,不用再假意寒暄,省去麻烦。
商漫接一杯水给宗炀,在他右侧的椅子上坐下,随即点了烟,吸进好几口烟后,慢慢说:“之前碰到表姑以后,我就隐约觉得你们会来,只是没想到是你过来,我以为会是宗俙。”
“我还没告诉她,想要先来确定你在不在这儿,免得让她失望。”
“失望?”
商漫扭头惊叫,“我有什么好让她找的。”
宗炀像在思索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显得非常迷茫,商漫又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已经不再美丽,也不再令男人心动。你苍老得像树皮,上个走掉的男人摸着她的脸这样说。商漫并不太在意,这里这么偏远,反正无人认识她,离开家后的几年她精神变好,决心老死丑死在这楼里,她半辈子浑浑噩噩过去了,这无所谓,她几乎了无牵挂。
然后宗炀出现在这偏远的地方,商漫看着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宗望桥也年轻的时候。
原来她不是了无牵挂。
“我一直觉得宗俙应该长得像我才对,结果是你长得像我,生得这么漂亮,你小时候我把你扮成女孩儿都没人现呢。”
商漫像想起以前的事,笑得愈开心,拿着烟的手上下摇晃,她涂了黑色的指甲,已经开始剥落了。
宗炀不念旧,不想回忆这些,有些冷漠地说:“跟我回去一趟吧,姐姐想见你。”
“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当初好不容易狠下心一走了之,做了个恶毒、罪该万死的母亲,你现在叫我回去面对我犯下的罪孽?”
“你把我们叫做罪孽吗?”
商漫愣了一愣,慌忙否认:“我不是说你们是罪孽。。。”
“就当我们是吧,”
宗炀不耐烦,“至少还有罪孽想着你。”
突然,商漫起身,几步跨到宗炀的面前,俯下身看他。她的长上有很浓郁的香味,宗炀猛地回忆起了幼时闻到过的味道。
“我现在像个将死之人,怎么回去见她?我见到你已经很羞愧了,阿炀,你为什么来看我?当我死了不好吗!”
商漫情绪激动起来,“我们不该再见面。”
“可是你没死。”
“我已经死了!
从我抛下你们那天我就死了。”
商漫没有说谎,她自杀过几回,通通被救回来,被男人养着过日子,有些男人对她好,又些对她不好。
她没睡过一天好觉,没吃过饱饭,算是自我惩罚,但同时也明白这远远不够。
商漫跪下来,瘦成白骨的双手放在了宗炀膝上,紧紧揪住他的裤子,哭喊道:“就当妈妈死了,好不好?阿炀。”
“不好,我不想让你好过,我想让你想起自己抛弃了我们,想让你了解姐姐所受的折磨,想让你知道我们的痛苦。”
宗炀说的话近乎残忍了,“为什么呢?你当没有我们存在似的,还能这样活着。”
宗炀始终捧着那杯温水,手指越收越紧,水飞溅了出去。
“我有病,阿炀。”
商漫向上伸手,触摸到了宗炀的脸庞,“你们也可能有,知道吗?就像我的爷爷把病传给了我一样,我或许会把病传给你们,我是个不幸的母亲,阿炀,你们不该有这样的母亲在身边。”
宗炀在当天晚上给颜鹤径打了那通电话,他从走出那栋楼开始就在颤抖,几次停在街边,无法继续行走。
他在附近旅馆开了一间房,从白天坐到夜晚,什么都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