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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弘护着靖安赶回大宝寺正殿的时候,宋氏和谢夫人正站在殿前心中暗暗急,见靖安回来了急忙命人下去准备姜汤驱寒。
就着这会儿的闲功夫,谢弘将自己的顾虑与谢夫人说了,谢夫人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儿怕是也停不下来的,确实不如谢弘所说暂住一晚,明早再启程回城。与谢弘商量了下,叫来了跟着靖安一起来的掌事嬷嬷,问明了宫中所带的东西在哪所马车上,谢弘就带着兵士又埋头冲进了雨幕中。
谢夫人与宋氏说好了,这才一起去回了靖安。
靖安面上虽是平静应了,但一想起今日自己所听到的那些话,不免如鲠在喉般难受,恨不能立时回了宫中,将一切弄得清楚明白才好。
“公子,外面凉,你风寒未愈再受了凉就不好了,咱们回去吧。”
书言劝慰着刚刚祭拜完生母的谢谦之,公子虽伤心但一向都是知道分寸的,断然不会作践自己的身子。只是今日却格外固执,书言苦劝无奈,只好直起身子,好奇的顺着谢谦之的目光望过去。
书言却看到弘少爷一手牵着靖安公主,一手替公主挡雨,健步如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公子一遇上公主殿下的事,就变得格外不理智起来,比如此时,竟不顾自己的身子坐在这里看弘少爷忙进忙出。
“书言,推我回去吧。”
最后公子虽然唤了推他回去,可是脸色却是极为难看的。
用过清淡的素斋,靖安便回房休息了,只是窗外雨声潺潺,她翻来覆去许多时都不曾睡着。无可奈何的掀了被子,穿了衣裳,再次起身了。
夜里的大宝寺格外静寂,除了数盏明明灭灭的灯火,便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了。白日里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菩萨到了晚上,在灯火夜雨的映衬下,也多了几分狰狞可怕的意味。
巧儿持着灯笼的手微微颤抖着,只觉得湿腻的空气中有些令她畏惧的东西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上齿和下齿磨合了好一会儿都只能出嘶嘶的寒噤声,许久才咽了咽口水说道:“公主,咱们还是回去吧,这三更半夜的,公主也不叫上禁卫军跟着,万一出点什么事……”
靖安却不甚在意,眼看着快到了灯火通明的正殿,便宽慰巧儿道:“无事,这不就到了。”
巧儿也加快了步子,有灯火的地方总比黑漆漆的地方更叫人安心。
靖安不曾想过自己前脚踏入大殿门,一抬头看见正对着自己的背影,便开始后悔为何没有听从巧儿的劝告。只可惜那人已经听见动静,容不得靖安多想,灯下的男子已缓缓回头,他的形容是她未曾想见的憔悴,八载夫妻,她见过谢谦之再狼狈不过的样子,却都不及他此时凝视她时眼底的神伤。
“你先下去吧。”
靖安转头对巧儿吩咐道,巧儿看了眼殿中的谢谦之,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这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只怕她们是都不用活了。
“奴婢在这里候着就好!”
巧儿挑了个不近不远的地方,既听不见主子们的对话,大的动静却也能知道,靖安知她心中有所顾忌,便也不曾为难,转身向殿内走去。
谢谦之腿上平摊着的是一本抄录近半的佛经,他手中握着的正是紫毫,呼吸间闻着的墨香是她熟悉的李氏墨,放在一旁的砚台不必多说,自然是端砚了。这人终归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即便此时只是谢家的一个庶子,在文房四宝上还是那样的挑剔。
比起过去和未来,她更应该把握的是现在是吗?她应该试着去正视眼前这个人而不是一味的逃避了,她的恐惧,她的爱恨也都来自上一世的谢谦之,而眼前的谢谦之只是一个与她毫无瓜葛的陌路人,仅此而已。
“见过公主殿下。”
谢谦之挽起袖子,将搁置在砚台上,拱手行礼,不知是不是因为大病初愈的缘故,一字一句仿佛极为艰涩。
“免礼!”
靖安慢慢偏过头去,试着让目光不在这个人的身上多停留一刻。
取了一旁的香火,在蜡烛前引燃,拜了几拜,靖安将香火插入了香炉之中。
谢谦之在她的身后默默注视着,这是靖安却也是他不再熟悉的靖安,那张脸没有了记忆中的明快飞扬,却多了沉静与清愁,那个简单到一眼就可以看穿所有情绪的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连他都看不明白的靖安。
“你既是祭拜亡母,我就不打搅了。”
他面前的女子,眉眼沉静,波澜不惊,仿佛不会因为他而引起任何的情绪波动,波澜不惊?他已经厌倦了这种无力了,只能远远看着她的背影却根本无法靠近的无力感,只能看着别人护着她,只能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甚至她会在别人面前或嗔或笑,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弟弟。而面对他却是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如今的波澜不惊,这样的靖安却真正的让谢谦之开始心惊。
“啪”
她从他身边走过的那一瞬间,谢谦之忽然伸手紧紧的抓住靖安的手,牢牢的十指相扣,他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欺瞒或许会比坦白来得更容易,但那样的谢谦之,靖安恐怕永远不会原谅了。
他知道此时的靖安对谢谦之所有的容忍都来自于这场重生,因为重生在一切开始之前,因为此时的谢谦之还什么都没有做,所以靖安克制着不去迁怒。如果知道了眼前的谢谦之就是前生的那个人呢,她爱过也恨过的人又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