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頁 (第1页)

作者:蕭洛Charl返回目录加入书签

不。

這都不是重點。

這些都不是高明。

這割捨不掉的感情,是友情嗎?還是愛啊?

愛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陳賢走到桌邊,拿起手機查什麼叫愛情。條目好多,各執一詞。

「友情像是一種臨時協議,共同走一段路的兩個人,隨時可以在不傷害彼此的情況下分別。愛情更像是一種生命契約,在相識、相知、相愛、相守的過程中,逐漸觸達彼此的心靈深處。愛情的結束,要麼一方受傷,要麼兩敗俱傷……」

「……歡樂、互助、尊敬、無拘無束、接納、信任、理解、交心,愛情則還要在這個基礎上加上激情和關懷。」

陳賢捂住了臉。

仍然不敢對號入座,怕那個答案是自己不敢面對的。

逃避這麼久,其實答案早就呼之欲出。

可是高明,是他絕不該愛上的人啊。

高明最想要的,自己也給不了他。

說到底,究竟為什麼呢?

怎麼都想不通了。

陳賢踱步到陽台門口,拉開帘子。

玻璃四角結了霧氣,寥落的路燈變成一圈圈模糊的光暈。沒注意到什麼時候開始飄雪了,白色的雪粉悄悄降臨大地。然而地表氣溫未到零下,它們落地前的一刻通通變成細細的水粒。

陳賢突然覺得自己老了,回憶起許多個上一次,都要以十年八年為計量單位。

就像上一次看到下雪,恐怕要追溯到高三那年。

十多年沒回過老家了。

他又按亮手機,點開通話記錄。

不斷往下翻,尋找那條撥之前還要加區號的座機號碼。

翻了好久好久,一直翻到去年的二月十二日。

他和家裡的交流,一年多就只有這短短三分十六秒,還是在外公拿電話給母親聽,教著她剛叫出一聲「兒子」的時候,就被他倉惶掛斷了。

他害怕的東西太多了。怕這一聲兒子之後又跟著逼他復仇的話,怕母親顛三倒四的咒罵,怕自己一說話,又讓母親想起什麼,掛掉後還要外公來收拾他們母子倆的爛攤子。

外公是陳賢最為感激又愧對的親人。

只是有血緣關係,其實也說不上有多親。

記憶中小時候見過一個頭髮花白的人叫他「孫兒」,但年代太久遠,他也對不上那到底是不是後來和他通電話的這個老頭。

當年媽媽不顧家裡強烈反對也要嫁給那所謂的「真愛」,和娘家撂過狠話,老頭賭著氣,多少年不和他們來往,都是通過外婆才有些許聯絡。所以曾經的他對外公的印象非常有限,只知道他曾有個一官半職,不過早早就退休了。那時候母親總說外公是中了壞人的套了,可也沒見他能東山再起。

再後來外婆去世了,母親又因為離婚的事變得魔怔,本就孤僻的外公更不常出現在陳賢的視野里。

事情一步步失控,陳賢都從未想到過求助於他。

直到他受不了了,親手把母親送進精神病院。

筆尖懸在那張入院申請表上的聯繫人關係一欄,陳咸久久寫不出「母子」二字。靈光乍現般,他突然想到母親也有她自己的父母。就這樣一念之間,像丟垃圾一樣,把生他養他十八年的母親丟回給了她自己的爸爸。

外公從隔壁市趕過來的時候,陳咸已經回學校上課了。這個不熟的老頭,順理成章成了母親的監護人。

那段時間,祖孫倆曾短暫地相處過一陣。

陳咸心裡愧疚,總是躲著外祖父,故意無視他每天早上給他掛在房門上的早點,在學校附近的公園裡躲到深夜才回家,周末也藉口說學校補習,找個地方坐著刷題。

老頭不氣也不惱,沒擺出家長的做派,也沒刻意管過陳咸,甚至都沒更多嘗試滲透進他的生活。好像比起這個已經成年的外孫,他更惦記老家裡養的花和熱帶魚似的。

沒多久,兩邊辦好了轉院,外公就帶著他瘋掉的女兒回了自己家。

「你在這出生長大,不願意跟我,我理解。錢你拿著,要買書交學費的。爺爺老鰥夫了,用不著這麼多……」

臨走前,老爺子拿出一本存摺交給陳咸,還掏出裡面夾著的紙條,給他看上面那串寫得大大的阿拉伯數字:「家裡電話不會換,有事兒找我,你就打電話,我再過來。我不指望你孝順我,但有空常來看看你媽……」

老爺子從沒對他說過這麼多話。都囑咐完,最後還撂了一句:「放心,孫兒,有我老頭子在,還能撐住天,老咸家的兒孫永遠有歸處。」

陳賢想到這,心裡更加難過。

外婆去世的時候好像是七十歲上下,如果老兩口一樣大,算下來外公今年也有八十好幾了。

陳賢看到自己的臉被屏幕的光照亮,映在玻璃上,在黎明前的夜色背景下顯得那麼蒼白。雨水從樹杈上滴落的細碎聲音,像可怖的倒計時。

自己的不負責任,遲早會重暴露於光天化日。

自己這按捺不住的感情,遲早會讓他們承受惡果。

都是自己的作為或不作為,在助演這件事。

至今沒能想到一個辦法,可以同時面對母親和高明。

窗邊這麼冷,冷到陳賢感受到一種毛骨悚然的畏懼。這感覺他很熟悉,就和中學時代發現母親要去傷害高明那時的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