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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书闻又道了谢,这才踩着黄昏离开工地。

  公交车的冷气扑面而来,打得章书闻起了个颤,他念着自己的狼狈,找了个相对比较空旷的地方站好,尽量不去触碰到别人。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跟同伴低语几句后朝他走来,伸出手,手里拿着一片纸巾。

  章书闻怔了一瞬,接过,道谢。

  小姑娘高兴地咧嘴笑,“不用客气。”

  这个世界确实有很多无奈与不堪,但与此同时,也有人在尽自己所能缝缝补补。至少此刻,好心女孩的举动让章书闻在充斥着汗味的狭小空间里感受到了温暖的善意,一日的疲惫也得以缓解。

  章书闻在楼下的面馆打包了两份汤河粉带回家。

  他一打开家门,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余愿顿时就醒了,脸颊印着个深深红印子,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余愿眼睛蹭的亮,像月色下的流水,像灯影下的玻璃。也许这样的比喻并不合适,但章书闻还是不禁将眼前的画面和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联系在一起。

  阳台的门开着,但没有风,屋里如同高温下的热胶枪,连空气都在融化。

  章书闻的衣服半干了,倒是余愿背后全是汗。

  独自一人在家的余愿没有娱乐活动,涂了几页绘本就开始睡觉,睡得太久,手臂都枕麻了。他艰难地挪着手,嘴里嘟噜着,“蚂蚁咬。。。。。。”

  章书闻笑笑,把河粉放在桌上,搬过塑胶凳坐到余愿身边,抬起对方的手轻轻揉搓。

  余愿还有些迷糊,章书闻揉到他酸麻的小臂,五官顿时包子似的皱成一团。

  “好点没有?”

章书闻问,“好了就吃饭。”

  余愿活动了下十指,惊奇地点点头,“好了。”

  章书闻打开河粉的包装袋,正想拆开筷子,手却忽然被余愿握住了,他嗯了声,“怎么?”

  余愿掰开他的左手,凝视着他今日挑水泥时被刮破的掌心。他下意识地想把手合起来,余愿的指尖却先一步点到他的伤口上,然后低下头凑近了轻轻吹气。

  余愿抬眼,“吹吹就不疼了。”

  带着一点湿意的温热气息扑在他手心,明明是全无功效的动作,奇异的是章书闻竟也觉得吹走了那阵火辣辣的痛感。

  两人挨着肩吃完晚餐后,章书闻在家里找了个铁盒将一百块放进去,又拿出记账本将开支都记录下来。

  章书闻的家庭条件不允许他报书写班,但在练字这件事上他也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的。都说字如其人,但单单看章书闻那么温和的性子,其实很难想象他的锋是刃一般锐利——就如同波澜不惊的海面,底下蕴藏的是未可得知的惊涛骇浪。

  他严格把每月的支出都控制在一个范围内,又拨出一百五十块钱作为意外资金。

  章书闻再长长就一米八了,身形已经隐约有成人的轮廓,小他两岁的余愿却很纤瘦。余愿这个年纪还在长身体,肉蛋奶必不可少,因此,章书闻再分出一栏作为余愿每日的牛奶开销。

  这么算下来,他在工地的工资再加上每天晚上的兼职减去开销,一个月能攒下一千出头。

  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余愿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章书闻神情凝重地合上账本,暂时不去想这桩事。

  他把风扇开到最大挡,又拿干毛巾把余愿淌水的脑袋擦了个七成干,嘱咐道:“别对着脸吹。”

  余愿乖乖点头,章书闻塞了本书给他,拿毛巾去冲凉。

  脱下衬衫后,章书闻才现自己的两边肩膀都蹭掉了一层皮。他皱眉忍着痛将皮撕下来,倒吸一口凉气后站在水下,水流哗哗流过他的伤口,针扎一般的疼。

  他用冷水洗去一身的污秽,脑子飞快转动着。工地是六点半下班,他可以跟便利店的老板娘协商每周末七点多赶过去兼职,这样又能再多一份收入。在此之前,他要先带余愿熟悉附近的环境,再确保余愿在他不在家的时候自己解决吃饭的问题。

  出租屋没有配备洗衣机,章书闻打算等到秋冬再去网上买台二手的。夏季的衣物轻薄,手洗起来并不碍事,但他的掌心受了伤,碰到廉价洗衣粉难免产生刺痛感,只好胡乱地揉搓几下把汗渍洗掉,拧干挂到小阳台。做完这一些,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身躯又开始燥热。

  可是见到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看书的余愿,见到余愿恬静的表情,他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临睡前他特地翻了翻余愿的绘画本,色彩虽不如从前那么热烈,但总算没有令人窒息的黑色。

  章书闻一上床余愿就挨了过来,他自然而然地搂住热腾腾的身体,将下颌搁在毛茸茸的脑袋上,低声说:“明天也还在家好吗?中午吃饼干和牛奶垫垫肚子,晚上等我回来,我们出去吃饭。”

  余愿仰起头,气息吐在章书闻的颌角,“哥哥去哪里?”

  他的语气隐含不安,似是怕章书闻一去不复返。

  章书闻揉揉他的脸蛋,开了个玩笑,“去捕猎。”

  余愿却对哥哥的话深信不疑,崇拜地哇了声,兴奋道:“我和哥哥一起去。”

  “不用。”

章书闻困倦地闭上眼睛,“你在家等我就好。”

  余愿还兴冲冲地想再说话,察觉到章书闻的疲惫,只小小声地唤:“哥哥。”

  “嗯?”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