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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跑步吗?」
阿走吓得停下脚,样子宛如一个道路在眼前骤然消失、惊慌失措现自己伫立在断崖边缘的人。
阿走呆立在夜晚的住宅区街道中央,心跳声回荡在耳底。本来在他身旁飞驰的脚踏车出尖锐的刹车声,阿走缓缓转过头去。跨在脚踏车上的男子直直凝视着阿走,他这才现,刚才问的人正是这名年轻男子。
「不要突然停下来,再慢慢跑一会儿吧。」
语毕,男子再度徐徐踩动脚踏车。凭什么要我跟你走?你谁啊?——尽管阿走如此暗忖,却依然有如被操纵似的迈出步伐,追向男子。
阿走望着身披棉袄的男子背影,心头涌上一股既愤怒又讶异的情绪。已经好久没有人问他喜不喜欢跑步了。
对这个问题,阿走无法像餐桌上出现喜欢的食物时那样轻松地说出「喜欢」,也无法像将不可燃物丢进资源回收桶时那样淡然地表示「讨厌」;这种问题教人怎么回答?阿走心想。明明没有目的地,却仍日日不间断地跑下去——这样的人,能够断言自己究竟是喜欢还是讨厌跑步吗?
对阿走而言,能纯粹地享受跑步的乐,只停留在幼时踏着青草跑遍高山原野的时期。之后的跑步生涯,无非是被困在椭圆形跑道上,拼命挣扎并抵抗时间流逝的度——直到那一天,那股一不可收拾的冲动粉碎了过去堆砌起来的一切。
脚踏车男逐渐放慢车轮转动的度,最后在一间已经拉下铁门的小商店前停下来。阿走也停下脚步,如常做起简单的伸展操,放松肌肉。男子在出单调光线的自动贩卖机买了冰茶,把其中一罐丢给阿走,两人不约而同并肩在店门前蹲下。阿走感觉手里那罐冰冷的饮料似乎将体内的热度一点一滴吸走了。
「你跑得很好。」
一阵沉默后,男子又开口。「不好意思。」
男子慢慢将手伸向阿走包裹在牛仔裤下的小腿。管他是变态还是什么,随便啦,懒得理他了——阿走豁了出去,任凭男子抚摸自己的脚。他实在渴得不得了,把男子买来的茶一饮而尽。
男子的手部动作就像在帮人检查有没有肿瘤的医生,机械性地检查起阿走的腿部肌肉。接着他抬起头,直直盯着阿走。
「为什么要偷东西?」
「……你哪位啊?!
」
阿走没好气地反问,将空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我是清濑灰二,宽政大学文学院四年级。」
那是阿走即将就读的大学,于是他马上半出于下意识地老实回答:「我是……藏原走。」
从中学开始,阿走就待在那种跟军营一样注重阶级观念的社团,因此对「学长」这种身份的人完全没辙。
「『走』[1]啊,真是个好名字。」
这个自称清濑灰二的男子,突然亲昵地叫出阿走的名字。「你住在这一带吗?」
「4月起,我也要进宽政大学就读。」
「喔!
」
清濑的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阿走见状不由得往后一缩。这男人骑着脚踏车一路追来,还乱摸陌生人的脚,看来果然不是什么正常人。
「那我先走了。谢谢你的茶。」
阿走忙要起身,清濑却不肯放过他,伸手揪住阿走的衬衫下摆,硬是把他拽回自己身边。
「什么学院?」
「……社会学院。」
「为什么要偷东西?」
话题回到原点,阿走就像一个无法逃离地球重力束缚的航天员,蹒跚地再次蹲下。
「说真的,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想威胁我是吗?」
「不是啦,只是觉得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或许我可以帮你。」
阿走的戒心更重了。这人绝对有什么企图,否则不可能这么好心。
「既然知道你是学弟,总不忍心丢下你不管啊……是缺钱吗?」
「嗯,算是吧。」
阿走本来还期待他这么问是想借钱给自己的意思,但清濑看上去,现在身上似乎只带着两个脸盆和口袋里一些零钱而已。
结果清濑果然没要给他钱,而是继续提出问题。「父母给你的生活费呢?」
「本来要用来付房租的契约金,全被我拿去打麻将了。在下个月的生活费汇进来前,我只能在大学里打地铺。」
「打地铺」
清濑向前倾身,两眼直盯着阿走双脚,陷入沉思。阿走觉得不自在,扭了扭运动鞋里的脚趾头。
「这样很辛苦吧?」
半晌后,清濑语气诚恳地又说:「不嫌弃的话,我可以介绍你来我住的公寓,现在刚好有一间空房。那里叫做竹青庄,就在这附近,走路到学校只要五分钟,房租三万日元[2]。」
「三万日元?」
阿走不禁大喊出声。这远低于行情的低价,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阿走想象着夜夜渗血的衣橱、徘徊在公寓阴暗走廊的白影,不禁打个哆嗦。他一直活在用马表将度化为数值的世界里,一心一意为跑步锻炼体魄,而且乐在其中,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幽灵或灵异现象这些自然的东西。
但清濑似乎将阿走的哀号误认为叹息,一个赌麻将赌到荷包空空的人出的悲叹。
「放心吧,只要跟房东拜托一下,房租可以晚点交。而且住竹青庄不需要押金,也不需要给礼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