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1页)

最前头的朱红大鞍车内,三老爷倚窗而坐。

外面的喧哗吵闹让他颇为头疼,好像又回到了礼部衙门,那群从翰林院选拔上来的酸腐书生一个个把道义、德行、祖制挂在嘴边,动不动就挑起口舌争辩。作为新上任的祠祭清吏司郎中,三老爷很难压制手下这些倔脾气,脾气好的又多是人浮于事的官混子,打一鞭子动一下,给个笑脸就继续磨洋工。

加之元月的吉礼祭祀本是祠祭清吏司的分内之事,三老爷更是在纷纷乱局中度过了一个狼狈的年关,最后不得不求助于已拔擢为国子监祭酒的前任,魏远芳魏大人。

魏远芳和二老爷邵仲洵是同年的进士,想必早已通气,三老爷不禁回想起过年前后二哥对自己种种隐晦的奚落,耳畔又响起妻子的声音。

“你陪我回罗家,我心里是感激的,以前总羡慕二嫂有二伯陪着,如今看来也不需要了。到了罗家,我那几个兄弟定要和缠着你说些朝廷里的事,你也不必顾忌我的面子,觉得合适就答应,不合适就回绝了,你刚得了这个官职,凡事小心些大家也是能理解的”

三老爷愈不耐烦,腹诽道“二嫂的伯父是前任次辅,对二哥的仕途有多大助益,你心里没数吗你爹生前不过是个和商贾打交道的两浙盐运使,虽则有钱,在朝政上却没那种一呼百应的派头,你那一兄一弟就更不济了,都是靠祖荫捐的闲官,我区区一个五品郎中,他们竟还要求我办事”

由此一来,愈想念这几日给予自己温暖与慰藉的苏姨娘,只有在苏姨娘身边,看着她争风吃醋的小作小闹,他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三太太察觉到丈夫的心不在焉,也有些意兴阑珊,不再苦口婆心地叮咛,而是换了个丈夫感兴趣的话题。

“对了,老爷一会儿要不要见见成文,他被他外祖家接去了,您若要见他,我便催人接他回来。”

自从听了三太太的劝告,把私吞公中的数千两白银寄存在罗成文名下后,三老爷总也放心不下,主要是信不过罗家和自己的关系。

好在罗成文是个年幼丧父的,和两位叔伯的关系有些嫌隙,反倒和三太太很亲近,让三老爷有些慰藉。

“见,当然要见见他。”

他一边想着,一边含糊地道,“快把他接回来,就算不见我,也该给你这个做姑母的问安,他外祖家不至于不明白这个情理。”

三太太看出丈夫的隐忧,开解道“你放心,成文这孩子很是踏实,不会出差错的。”

三老爷玩笑道“你这么喜欢他,干脆做个儿女亲家,把八丫头配给他算了。”

三太太倒是想让罗成文和自家庶女成婚,亲上加亲,自己晚年也有依靠,可一直不敢提,一是由于丈夫和罗家的关系僵化,她不敢触霉头,二是她实在太爱惜这个侄儿,不忍心让他屈就于一个庶女。

就算给了嫡出身份,骨子里也是庶女。

如今看丈夫心不在焉的神情,显然是带着嘲讽顺口一提,三太太也没当真,笑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成文也才十四,还要等四五年,要配也该是九丫头。”

三老爷果然不说话了。

若是把九女儿嫁去罗家,苏姨娘大概会掐死他吧

想起苏姨娘因生闷气而娇嗔的粉面,比带着假面的正妻,和那些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空有青春皮相却浑似行将就木的婢女们好上太多。

三老爷的心情提上来些许。

九小姐那辆装饰着东阳木雕的小车四角缀着鸾铃,随着车身的起伏,响起阵阵叮叮之声,清脆好听。

顾双正一边询问罗家人的情况,一边就着情况现学现卖,提醒九小姐该注意什么。

“您是说,罗家本有三子一女,太太排行第二,上面一位兄长,下面两个弟弟,大弟弟因病故去了,只余下一个小弟弟。”

九小姐一边把耳朵贴在车壁上听外面贩卖梅花甜糕的吆喝声,一边连连点头。

顾双思索片刻,道“小姐最喜欢哪位舅舅”

话还没说完,忽觉得车身一阵颠簸,继而停了下来,九小姐的头生生地磕在了硬邦邦的车壁上,簪子尖戳了头皮,疼得直掉眼泪。

顾双赶紧解下她的髻查看,幸亏簪子尖都是磨圆了的,只是硌出一道印子,没见血。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下了”

九小姐又疼又气,抹着泪哭哭咧咧。

顾双也顾不得在大街上,把九小姐护在身后,掀开门帘子问车倌生了什么。

那车倌也是一脸迷茫,说是前面突然停下,自己只好跟着勒马。他伸着脖子往前张望,嘱咐顾双和九小姐先别下车,自己去前头问问。

不过转眼的功夫,街上忽然静的出奇,人们都躲沿街的店铺去了,隐约能看见几双好奇的眼,是好事者扒着门口窗缝往外瞧。

顾双看看前后的车辆,也都有人探头探脑地询问,好像还听见了鹤童的说话好声。

跟在最后的是瑞金等几个正房丫鬟乘坐的竹板小车,她们打年纪最小的珍蕊下去询问。

珍蕊显然是问出了缘由,裹紧了披风往回走,走到九小姐的马车前时,顾双从窗口伸手拦下了她。

“珍蕊,前面生什么事了”

顾双问话时,九小姐也眨着眼睛从她身后探出头来。

珍蕊匆忙行礼,见她们的车倌不见了,便解释道“好像是迎面来了一队人马,咱们要等他们过去。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李妈妈不让我凑到近前去,我只看了个大概,是穿短打扮的男人们,个个都挎着刀,像是武官,为的一个很是年轻,一身大红赐服,比咱们老爷那身孔雀羽妆花的还威风呢。”

珍蕊走后,九小姐又疑惑又忐忑地看着顾双。

“连侯府都不放在眼里,会是什么人五大国公家的还是天子的二十二亲卫中的什么高官”

顾双想着突然空荡荡的街市,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却也不能和九小姐细说,以免她更害怕。

她把九小姐揽在怀里,让九小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拿出随身的梳子帮九小姐重新梳好髻,暗中用了导引术缓缓按摩。

九小姐渐渐安稳下来,呼吸也不似先前那么起伏不稳,甚至渐渐有了睡意。

这时,车倌回来了,隔着车帘子粗声道“小姐,姑娘,我瞧见了,对面来的是是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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